有你玩四年的遊戲之一:曲諧

我們的工作從初五開始,一直忙了將近兩個月,好不容易稍微告一段落。想想好久沒回台北,各種維他命都需要補充,所以自己提早三天開始放春假,打算回台北來好好玩幾天。

說也奇怪,一回到家裡,我的第一個衝動卻是打電話給阿凡,實在太想知道他那種戲劇性愛情的最新發展。可是等到阿凡的聲音從話筒傳出來,我就馬上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阿凡的聲音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雖然還是那麼低沉,可是卻顯得有氣無力。

是你啊,放春假了吧,有沒有時間,過來陪我聊聊?」

我本來想告訴他,有話就在電話裡快說,我還有上打的電話要打。可是這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反而答應馬上就過去看他。

見到了阿凡,我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來──以往那種充滿自信的眼神不見了,人也瘦了不少,雖然還不至於蓬首垢面,可是卻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這樣子讓我看了還真有點傷心,坐在他對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還是阿凡自己先打破了沉默。

「怎麼樣,我想你以前從來也沒看過我這種樣子,不過我倒常常看到你像我現在這樣。」

我懂得阿凡的意思。以往我每一次的「初戀」結束後,都會照例跑去找阿凡,跟他在一起聊上好幾個鐘頭,於是信心與興趣便能全部恢復,常常在第二天或是當天晚上,就會再度開始我屢敗屢戰的行動。阿凡既然如此說,那就等於告訴我他也失戀了。

這次我並沒有感到驚訝,因為早已在意料之中,反而是產生了一絲邪惡的喜悅──你這小子總算也碰到失意的時候了,這真叫做老天有眼,明察秋毫。

不過這種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在我默唸了幾遍罪過罪過之後,接著就打算開始安慰我們可憐的阿凡。

「阿凡,別這樣子嘛!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想開一點,何必為了一個女孩子就失魂落魄呢?我猜呀,憑我們的阿凡,一定不是她不理你,而是你見到她以後大失所望,果然上次就被我料中了,對不對?」

阿凡沒有回答,只是很詭異地苦笑了一下,算是否定了我的話。他的眼光中透出了深沉的迷惘,害得我都不敢再看他,只好低下頭來繼續說道:

「你平常讀了那麼多雜七雜八、玄奧高深的書,怎麼現在卻一點都不發生作用呢?我記得你還告訴過我一句佛經上的話,說什麼『緣生緣滅,緣盡還無,萬般隨緣,心無增減』,現在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講完了這句話,我才發現好像說溜了嘴。那句話似乎不是阿凡告訴我,而是寒假時修習《天龍八部》看到的,真希望沒有背錯才好。

阿凡終於被我煩得開了口,我知道他一開口就會有一段長篇故事,所以挪了挪身子,又開始畢恭畢敬地做一個忠實的聽眾。

「不必再猜了,你是絕對猜不到的。」

我很不服氣,不過還是按捺住性子安靜地聽下去。

上次你走了以後,本來每天仍然像過去一樣。到了晚上,她先彈鋼琴,所彈的內容總是與我頭一晚小提琴的曲子有關。她彈完之後,接著換我拉小提琴,然後就是一天的結束;接下來的時間,只是為了等待下一個夜晚的來臨而已。

我一直很安於這個樣子,直到三月中的一個晚上。當她彈完了鋼琴,而我正開始拉帕格尼尼的協奏曲時,竟然聽到她的琴聲突然又傳上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很快地我就發現,原來她是在為我伴奏,於是便在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中繼續拉下去……漸漸地就感到了一種精神、肉體與旋律的融合,彷彿我們在音樂中已經結合成一體。等到曲子結束,我激動地哭了好久,整個晚上只有一個衝動──去找她,去找她!我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始拚命幻想著她的模樣。

幾乎整夜沒有闔眼,第二天到了學校,我也根本不想上課。我發現以前的想法錯了,現在才知道什麼是宇宙最終的諧和旋律。就這樣邊走邊想,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逛了好久,抬頭一看竟然走到活動中心了……想起剛進大學時還參加過不少社團,現在都已經沒有興趣了。 這時忽然靈機一動,便趕緊又跑回家裡。

回到家以後,整整忙了一個下午才佈置好一切。到了晚上差不多的時候,我就推開被鋸斷的鐵窗,把繩索綁在自己身上,準備利用在登山社學到的攀岩技巧,慢慢地把自己盪下去。當我剛要跨出去的時候,琴聲又準時地響了起來,這時候我心裡有好多錯綜複雜的情緒,感到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但卻也免不了有一絲褻瀆的感覺。我的手心開始出汗,呼吸也變得急促,但終於還是順利地滑了下去。當我的腳踏到陽台,還來不及放鬆身上的繩子,就一個箭步跳到她的窗邊。這時琴聲更逼真了,我的心臟也幾乎要跳了出來──從昨天晚上開始,我想像她的模樣不下千百種 ,現在終於可以看到她了。我準備做一個浪漫的騎士,輕叩她的窗子,把她叫到窗口來……

阿凡講到這裡,沉默了好久,我終於不耐煩了,叫道:「到底後來怎麼樣?你趕快說啊!別吊人胃口嘛!」

阿凡瞪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當時我整個人已經陷入一種狂喜的狀態,感到全身的血都快沸騰了;可是當我湊近窗口一看,沸騰的熱血卻立刻降到冰點!」

我又忍不住大叫:「她到底是什麼樣子?千萬別告訴我『她』竟然是個男的!」

這次阿凡也激動起來,對我吼道:「真要是個男孩子也好!」

這句話可把我嚇到了,認識阿凡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他竟然也是那種危險人物。我定了 定神,繼續不放鬆地追問:「好吧!你到底看到了什麼東西,儘管說出來吧!」

阿凡又恢復了他固有的風度和冷靜,對我會心地淡淡一笑……

「房間裡面一個人也沒有,有的只是兩部PC,一台放大器,CD和幾個喇叭而已。這可是你的本行,總應該明白了吧!」

我忍不住跳了起來!忽然之間恍然大悟,順手掏出我們系上的通信錄,看到歐陽教授的名字下面赫然寫著:「……先鋒大廈17號10樓」。

Copyrightc 1998~2025 All rights reserved.
若有網站瀏覽方面的問題請洽網站管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