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文藝橋」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5年10月16日（日）早上8:00∼8:3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吳雅芳
梅：各位愛好文藝的朋友，你早！還有，人在電話線那頭的葉李華、葉老師你早。
葉：梅姊早，各位聽眾大家早。
梅：感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主任葉李華、葉教授，每個星期天的早晨，在我們「文藝橋」上開闢了這樣一個引人入勝的「衛斯理書齋」。今天在書齋裡，葉李華、葉教授要跟我們分享的是倪匡衛斯理的另外一個故事，《不死藥》，是吧？
葉：對，吃了以後不會死、不會衰老，而且永保年輕、永保健康的一種藥。
梅：你看看，這個很重要，光是長生不老，如果不健康，垂垂老矣，蹣跚的感覺，這種老也沒啥意思了，對不對？這種長生也沒啥意思了，所以他把它變成一個非常理想的，不但不老，而且還可以健康。
葉：但是，還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點，等一下我們會慢慢談到。
梅：好的，好像難免都會有這樣的問題。講到醫藥問題，當然倪匡在他的這本書中，有他自己的一套闡述方式，不過對於喜歡求真求實的葉李華、葉老師來說，我想你即便是在醫學這個領域，也有一些查考吧？
葉：因為要討論《不死藥》這本書，所以我臨陣磨槍、稍微惡補了一下，查了一下目前的老年醫學裡面對於抗衰老的研究。不過，嚴格說來目前可能還是令很多人會有一點失望。我們之前談過，我現在最喜歡上的網站是「維基百科全書」，它裡邊談到很多傳說中的抗衰老方法，目前為止都還是非常有爭議性。
梅：是的，「維基」這兩個字，我們在空中說的時候要特別說明喔，我覺得我們還是用英文講比較不會弄混。
葉：wiki，w-i-k-i，只要有興趣的聽眾朋友上網站，比如說Google去打w-i-k-i，就一定可以找得到這個目前在我心目中是網路界裡邊最好最好的、最完整的百科全書。
梅：是，網路上的百科全書，關鍵字很重要喔，查什麼有什麼。好的，我想倪匡的特色就是他寫的故事非常引人入勝，對不對？
葉：對，他真的非常非常會說故事。
梅：是，故事有各種不同類型。這個故事屬於哪一種類型的故事呢？
葉：從科幻小說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標準的科幻小說。我們之前也提過，科幻小說一定要有科學、又有幻想，「不死藥」這個題材，是標準的有科學、又有幻想。我剛講到了，抗衰老的研究一直不斷地在進行，是最尖端的科學研究，可是，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是沒有找到一種最理想的不死藥或者不老藥。
梅：是，我想從秦始皇時候就這麼想了喔。
葉：對。
梅：好，我們在分析之前還是先把故事大致說一下吧。
葉：好的，我今天想先稍微唸一下倪匡寫的序言，因為他寫得簡潔有力，而且提綱挈領。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我們是「衛斯理書齋」，好像前兩、三個星期唸倪匡的文字唸得很少，所以我們今天來補上一點倪匡的文字。倪匡在一九八六年重新做修訂版的時候寫了一篇序言，他是這樣講的：
「『不死藥』的故事，在衛斯理故事中，相當突出，它基本上是一個結構相當嚴謹的推理小說，十分之曲折離奇，而不死藥的構想，使故事看起來更加地離奇。從古代開始，人類就一直在追尋『長生不老之藥』，衛斯理故事有一貫的主題思想：人類普遍觀念之中，值得追求的事情，沒有一件在得到之後是真正幸福的，在不死藥之前（還有很多很多類似的題材，下面我就不講了）。」
葉：好，最後一段序言裡是這樣寫的：
「這個故事的寫作時間可能相當早，因為，文內提到了白素是『新婚妻子』，正確的日子不記得了。」
但是我們之前也提到過，正確的日子我們終於考證出來了。
梅：這是葉李華厲害的地方。
葉：有一種窮追猛打的精神，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它查出來，因為倪匡寫這個序到最後，說好像是這樣子，但是他不記得了，這種結尾實在太令人心癢了。我九月份去了一趟香港，查到了《明報》的微縮膠捲裡，《不死藥》是一九六七年三月到六月連載的，的確是相當相當早，快要四十年了，真是很難想像。倪匡能夠在將近四十年前就寫出那樣精彩的故事，而老年醫學的研究在四十年前頂多只能說才起步吧，真正老年醫學是二十世紀末才開始蓬勃地發展。
梅：是，倪匡他四十年前幾歲呀？
葉：他那個時候非常非常年輕，倪匡是一九三五年出生的，所以今年剛好是七十大壽。
梅：你看看，他還那麼年輕的時候，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喔。
葉：對呀。
梅：而且寫得這麼的傳神。
葉：對，那個時候才三十出頭，真是不簡單。
梅：不簡單。好，這個故事由您唸的文章，我們大概可以摘取一點。但是故事的整個結構，還是說兩句吧。
葉：當然，雖然這本書是一個推理小說，倪匡還是故意把它寫成有點犯罪成分，當然推理跟犯罪是不能畫上等號，但是大部分的推理小說都有犯罪的成分，這本書也不例外。因為有了犯罪的成分，衝突啦、張力啦會更加凸顯。這本書最主要是說，一開始的時候很神祕，有兩個兄弟，互相殘殺，其中一個被殺死了，另外一個就進了監牢，我故意不說到底是哥哥殺死弟弟還是弟弟殺死哥哥是有原因的，因為到結局時，來了一個大逆轉，這就是推理小說有趣的地方。但是，前面的伏筆一定要夠，如果你前面寫的是哥哥殺死弟弟，後面突然之間又變成了弟弟殺死哥哥，而這兩個人的角色交代不清，就是標準的敗筆了。
梅：對，一定要讓你看了以後拍案叫絕，覺得喔……原來如此，。
葉：這個理論上來說的殺人兇手快要處決的時候，竟然設法找衛斯理幫忙，說一定要幫他逃獄，因為他是冤枉的。衛斯理通常不會做這種犯罪的事，可是，他覺得這裡邊事有蹊蹺，可能真的有冤情，他就決定破例一次，幫助這個人逃獄。而且真的幫助他逃獄成功了，可是卻也因此，衛斯理變成了一個罪犯，變成了警方通緝的對象了。在這種情況之下，衛斯理還必須要追尋出所謂「不死藥」的真相。這「不死藥」是在太平洋的一個島上面，只有這個島上面的一種植物才能夠分泌出、才能夠提煉出「不死藥」來，後面還有一個犯罪陰謀。當然最後的結局還是好人獲勝，壞人通通都得到應有的報應。不過，在這個故事裡邊有一段滿精彩，就是我們剛剛提到過，「不死藥」吃了之後，不但能夠不老不死，還能夠永保健康。永保健康包括什麼呢？包括刀槍不入。當然倪匡絕對不會寫刀槍不入，因為那就變成神怪了。他寫說，「不死藥」還是一種很強烈的生長激素，生長激素當然是有科學根據，但是那麼強力的生長激素當然就是科學幻想了。所以，在這個故事的最後面，衛斯理竟然也被迫喝下了這個「不死藥」。為什麼說被迫呢？因為衛斯理本來是很不想喝這種東西。為什麼不想喝呢？長生不老有什麼壞處呢？我剛才一開始提到過，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剛才我們講的都是好的事情，喝了之後可以長生不老、可以永保健康。但是，我們剛剛沒有提到它的缺點，就是長期服用之下會喪失生殖能力。倪匡這樣寫是非常非常符合生物學的概念。
梅：沒錯，否則地球就……。
葉：對，因為從演化的觀點來說，人類或者任何的動物，甚至連植物，要產生下一代就是因為物種本身個體會死亡，所以必須要靠（梅：生生不息。）對，才能繁衍綿延把物種延續下去。可是，如果有一些個體不死亡，從演化的觀念來說，他就根本不需要養育、生殖下一代了。所以，在那個太平洋小島上面的人，雖然永保青春、永保健康，但是，永遠就是那批人。這一點，我是滿佩服倪匡的，因為這種演化的概念，我自己也是這一、兩年才比較讀通的，倪匡在四十年前不知不覺地就把這個概念融合進去了（梅：放進去了。），這真的是非常令人佩服。
梅：非常厲害，好，講到推理這個部分，倪匡他每次寫故事的時候引人入勝，如果用推理的方式，的確是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不過寫推理小說中，能夠比得過或者是能夠跟倪匡相抗衡的，也不見得很多。我們可不可以來分析一下倪匡在推理這個部分的寫作技巧？
葉：我們很早以前講過，他不管是寫推理還是寫科幻，一開始總是疑雲重重，這個時候伏筆一定要埋得很深，讓人家覺得好像有那麼一回事，但是又捉摸不定方向。倪匡這點是很有本事。他寫作的時候都是，一開始的時候想了一個故事的主軸，然後，一邊寫一邊就醞釀了非常非常多的靈感。更重要的是，他的靈感一定能夠有頭有尾互相呼應，倪匡在寫作當時，都是用連載的方式，所以絕對不是一本書寫完之後，再交給報社發表，頂多只能寫個一個星期、兩個星期的量，然後你的第一天就必須刊登出來了，你必須要繼續寫下去。
梅：哇！這個壓力挺大的。
葉：對，我自己在寫小說的時候，尤其是現在開始練習寫長篇小說，常常會回頭去改前面的，因為後面想到，這樣寫可能比較好，可是如果這樣子寫，跟前面的某一些小小的設定（梅：又不合了。）不合，怎麼辦？沒關係，反正現在都是用電腦，（梅：對呀，就把它改掉。）馬上就跳回去改一改，然後就前後呼應。大不了，我整個稿子寫完之後多看幾遍，所有矛盾的地方都可以消掉了。
梅：再修改一下，對。這麼說來，他們這種連載的方式實在是太厲害了，有點像我們的現場廣播。
葉：真的是這樣子。
梅：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葉：所以，不論是倪匡、或是金庸，他們後來都把自己的作品修改了一遍，也就是為了怕有一些小小的矛盾跟瑕疵。就像倪匡說的，武俠小說裡邊常常死人突然變活人，因為忘記他已經遇刺身亡了，偶爾會有這種情形。但是倪匡不太希望修改太多，他甚至勸金庸也別修改太多，所以倪匡自己在一九八六年修改他的舊作的時候，並沒有更動太多。
梅：嗯，所以他整個的思維架構要非常清楚，而且要很自在地、行雲流水般地讓它湧現。
葉：真的是這樣子。倪匡教了我一個技巧，很多東西如果後來才想到，沒有關係，不要改前面的稿子，在後面某一個適當的位置一定有機會可以補上。
梅：自圓其說。
葉：真的是這樣子，對。讀者看著看著才會發現……。
梅：原來如此。
葉：對，而且故事感覺起來發展得很自然。我們說過，衛斯理是第一人稱的故事，所以衛斯理知道的，讀者才知道，衛斯理不知道的，讀者……（梅：也不能知道。）也一定不知道，有些事情是衛斯理後來才知道的，所以就後來才知道。
梅：這也是非常合常理呀。
葉：說穿了是，有些事情是倪匡後來才想到的。
梅：這招很高。這是這第一人稱的好處。
葉：對，不過這樣子也有好處，就是我剛才說的自然，沒有斧鑿之痕。像我們這樣寫小說，看了太多遍，然後順了太多遍之後，雖然架構比較完美，可是，可能會有一點點太過匠氣了。
梅：對，難免會如此，因為很刻意地放到這裡一定有原因。
葉：對，所以彼此之間取捨是很難拿捏，我現在還在練習。
梅：是，不光是故事的情節，我想在角色的分辨上，那怕是個配角，角色出現一定有他的意義，對不對？。
葉：對，這就是我剛剛想講的，倪匡在這本書裡，另外一個寫作技巧就是，他總是能夠引出來一些非常適當的人物，可是不會讓你覺得太突兀。有些人真的是從頭到尾就出現過一次，比如說，在這本書裡邊有一個我印象非常非常深刻的人物，我記得我當年高中的時候在《中國時報》看《不死藥》的連載，就記住了這個人物，甚至記住了他的名字，雖然他只是一個龍套的角色，或許是因為倪匡把他的名字取得太有趣了。他的名字叫作「韋蜂俠」。以前有一個影集叫作「青蜂俠」，李小龍還演過，他叫作「韋蜂俠」，韋就是韋小寶的「韋」。你聽到這個名字，就對他肅然起敬，好像他就是這樣一個風流倜儻的俠客型人物。可是倪匡講了這個名字之後，立刻就開始澄清說絕對不是這樣子，他是看起來肥肥胖胖的。根據倪匡的說法，他是一個大犯罪者，可是，他從來不從事真實的犯罪。在真實世界裡，他是一個好人。就像我們現在說，某人很喜歡玩電動遊戲、電動玩具。在倪匡那個時代，一九六七年的時候，當然沒有所謂的這些game，所以，這個「韋蜂俠」非常喜歡在另外一個虛擬的世界來扮演犯罪的角色。另外一個什麼虛擬的世界呢？就是紙上。在一九六七年，頂多大家玩一玩大富翁，就變成了一個虛擬世界了。倪匡就把這個概念擴充，說「韋蜂俠」因為家裡很有錢，也不用從事生產，所以，一天到晚就關在家裡兵棋推演，他關在他的有很多很多房間的房子裡，每一個房間裡邊都佈置了一個犯罪的現場，把所有的犯罪工具都準備得很齊全，然後做了非常非常詳細的計畫。就像我們剛剛說的，兵棋推演。到最後，全部推演完畢之後，他就心滿意足，把所有的計畫也好、道具也好，通通都裝箱封起來，他又完成了一件犯罪的事情。這種怪人或許真的是有，尤其是現在網路世界，電玩遊戲那麼發達，很多人都喜歡沉醉在這樣子的虛擬世界裡邊。這些嗜好絕對是有益無害的，因為人總是有多重的人格。有些人格或許是隱性的，你讓它在某一種虛擬世界裡邊顯現，其實我覺得是滿好的一種發洩。
梅：還好他有個發洩的管道。
葉：對，我們剛才提到，故事一開始的時候，衛斯理必須要扮演一次犯罪者的角色，他必須要去劫獄。可是，死刑馬上要開始執行了，所以，衛斯理連去準備道具的時間都沒有，只好靈機一動，趕快去找這個朋友，跟他借道具，因為他的道具一應俱全。當衛斯理跟他講了這件事情之後，那個朋友「韋蜂俠」就非常高興，立刻說有，你要的道具我通通都有，然後衛斯理說，除了跟你借道具之外，還要借你本人陪我一起去，把他嚇得差點屁滾尿流，這就是不同人格的顯現。他在他的幻想世界、虛擬世界裡邊可以扮演大犯罪者，但是一旦要從事真正的犯罪，他就非常非常地猶豫，不過後來還是被衛斯理說動了。，我想故事就只講這一小段，不然聽眾朋友就會損失了……
梅：閱讀的趣味。
葉：對，閱讀原文的趣味。
梅：嗯，好，我覺得每次我們在「衛斯理書齋」裡跟著葉李華、葉教授一起分享的過程當中，反而讓我們衍發出一些不同的可能性，也許會引發大家的興趣，回頭再去看倪匡的原作。當然也很期待知道葉李華、葉教授改寫之後會是怎樣的呈現。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也很想看看倪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講故事講得這麼精彩，尤其在推理這個部分，我想他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喜歡推理的人吧？
葉：當然。
梅：一定是這個樣子，而且幽默感無處不在。
葉：真的，倪匡真的是非常非常幽默，不論是在他的筆下或者言談之中，充滿了幽默感，所以很多朋友都喜歡跟倪匡聊天。
梅：他的幽默是冷面笑匠型的嗎？
葉：不是，他是比大家搶先一步先哈哈大笑。
梅：這是滿有意思的。我們常常說心裡怎麼想，難免就會用各種不同方式去表現出來，所以有的時候，我們會喜歡在作者的作品裡邊去看到作者本身的嚮往。《不死藥》是不是也某種程度表現出作者本身對於未來、對於長生一種想法呢？
葉：倪匡這點倒是滿走極端的，也就是說，從他筆下不管哪一個角色，的確可以看出倪匡本人某一部分的個性跟想法。
梅：總難免會有喔？
葉：是有，但是，另外有一方面卻剛好跟他自己想法或者是他的作法相反（梅：反差。），這點倪匡真的是很走極端。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符合，就是百分之九十九完全不同。
梅：所謂「不死藥」、長生不老是期待或者是畏懼？
葉：抗衰老這件事情，在我看來，倪匡現在也七十歲了，對這點他是非常非常豁達，他跟我通email的時候，好幾次都提到衰老其實是自然現象，他一點都不在乎，他這點是滿聽天由命的。
梅：順應自然。
葉：真的是這樣子。
梅：因為他有永垂不朽的東西，就是他的作品。
葉：有道理。另外一方面，我想藉這個機會舉個例子，在衛斯理系列裡邊，衛斯理本人是非常非常地反共的，之前我們也提過，之後我們還會再提。這點是跟倪匡（梅：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兩百的符合。另外，衛斯理非常有語言天分這點，在他的每一本書裡邊都會多多少少提到。倪匡本人非常謙虛，他說他就是因為他本人沒有什麼語言天分，所以才刻意把衛斯理寫得誇張一點。其實這方面我覺得是倪匡謙虛了，倪匡其實學很多語言都學得滿快的，他本來說他的英語不夠流利，但是去美國住了一段時間之後……。
梅：不流利也流利了。
葉：真的是很流利，我還聽過他講英文。
梅：你聽過他講啊？
葉：對，他說他有一次接到一個電話推銷員，聊著聊著，倪匡不高興了，就搶白了他兩句，倪匡模仿了他當時的一個情境，講得非常非常地溜。
梅：好，我們今天這個單元還有一點時間，我聽葉李華、葉老師說，對於上一次的那個故事還有一個補充啊？
葉：上次我們談到的是《支離人》這個故事，我們就借機會談到了倪匡寫的一些鬼故事、怪故事，其中有一本書《倪匡說鬼》非常非常特殊，真的是談完之後，不止我在內，可能有些聽眾朋友都會覺得意猶未盡。這個鬼是誰的鬼？蒲松齡的鬼。
梅：蒲松齡的鬼。
葉：對，就是《聊齋》裡面的鬼，他把《聊齋》裡面很多很多的故事全盤現代化，並不是把它改寫成白話文，而是把它盡可能地擴充。這點，我覺得倪匡做得非常非常地成功。後來我跟他聊起來才知道，倪匡真的從小就喜歡看《聊齋》，從小就喜歡蒲松齡這位作者。更有意思的是，我前幾天忽然想到，倪匡在三年前曾經寫給我一封信，他說忽然之間他想到了《聊齋》最前面有一首詩，應該是四句的詩，他想來想去只記得最後一句，問我能不能夠幫他查查看前面三句是哪三句，他說，明明應該記得，卻一片空白，十分怪異，但是和老年痴呆又不盡相同，偏偏又查不到，那個時候Google還沒有非常流行，現在我想，因為我教過倪匡怎麼樣用Google，他應該可以查到了。 他說，我記得最後一句是「愛聽秋墳鬼唱詩」，請問第一句是啥？他故意這樣子寫的。我立刻上網去查，很快就查到了，後來還發現這首詩也並不是蒲松齡自己作的，而是蒲松齡的朋友讀了《聊齋》手稿之後作的，非常非常膾炙人口的一首詩，所以借這個機會唸一下倪匡非常喜歡的一首詩，講的就是《聊齋》這本書，是說：
「姑妄言之姑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
葉：非常非常有意思。
梅：又押韻又很有意思。
葉：這首詩真的表明了蒲松齡寫作《聊齋》的一個心態，蒲松齡仕途非常非常不得意，也就是說，在真實的世界裡，他是滿失敗的，他也就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最後兩句「料應厭作人間語」，擺明他根本不想跟人講話，所以，「愛聽秋墳鬼唱詩」。不過，這首詩也表明了《聊齋》的故事大家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就可以了，因為通通是杜撰跟偽造的。
梅：好，說著說著，我們這個單元接近尾聲了，預報一下下一回吧。
葉：當然，根據倪匡正確的寫作順序，現在我們可以義正詞嚴地講，完全正確的寫作順序，下一本書我們應該談的是《紅月亮》，紅色的月亮，這個故事裡邊又引出了衛斯理的一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下禮拜我們再仔細地來聊好了。
梅：好，當然不是「韋蜂俠」。
葉：不是「韋蜂俠」，他只有在這本書裡面出現。
梅：只有這一集。好，那就謝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主任葉李華、葉教授，謝謝。
葉：謝謝梅姊，謝謝各位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