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文藝橋」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5年8月21日(日)早上8:00∼8:3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吳雅芳
梅:各位愛好文藝的朋友,您早!我們又在相同的時間,在相同的頻道,要一塊兒進入葉李華老師為我們開闢的「衛斯理書齋」了,葉李華你好。
葉:梅姊好,各位聽眾大家好。
梅:總是聽到這麼精氣神都很足的葉老師的聲音喔。好,那麼我們趕快開始進入今天的主題,今天呢,倪匡的衛斯理系列,要為大家介紹的是另外一個領域,那就是《透明光》。一提到《透明光》,我就想到以前,好像有一個連續劇叫作「隱形人」是不是啊?
葉:對,一個美國的影集。其實這類的影集還不只一個,我記得我小時候看過,後來也看過,美國好萊塢不管是電影或是電視都很喜歡拍這一類的題材。
梅:嗯,是,喜歡拍就表示說有閱聽大眾喜歡嘛,對不對?
葉:當然當然。
梅:嗯,噯!你會不會覺得這個有沒有什麼性別差異呀?我記得那時候我弟弟好愛看,但是我沒有那麼愛看。
葉:有可能是因為男生比較有偷窺慾的關係,如果人變成隱形的話,偷窺就變成一件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點其實是有證據的(梅:怎麼說?)有心理學家的證據(梅:是嗎?),對,比如說最近兩、三年,最新的一部電影,談隱形的叫作「透明人」(梅:是是是。),大概是四年前的電影,其中有一幕其實是相當地曖昧跟猥褻的,就是談到男性的心理經過了隱形之後的轉變,這點我們可以稍微花一、兩鐘來談一談。
梅:好啊。
葉:因為我覺得「隱形」這個題材,是描寫人性的心理狀態改變,一個非常非常深刻的題材,就是說它撇開科學跟幻想不談的話,光是談心理的描寫,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主題,這點其實已經比較接近文學的領域了。所以我每次在上課的時候或者演講的時候,談到「隱形」這個科幻題材的時候,我都會把它跟政治聯想在一起,為什麼呢?其實不會說是扯得太遠,不一定太離題,因為在政治上有一句至理名言,叫作「權力使人腐化」,而且「絕對的權力會使人絕對的腐化」;我在上課的時候談到隱形,我就會把它改過來,說成這個「隱形會使人腐化」,而且「絕對的隱形會使人絕對的腐化」。
梅:真的噯,如果能夠隱形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是不是?
葉:嗯,不過這其實也是西方的科幻小說家、或者西方的導演跟西方的編劇的觀點,他們總是認為隱形這件事情是因為普通人做不到的,所以不管是男主角或女主角,或者是好人、壞人不管,只要他能夠突然之間變成了隱形人的話,他幾乎就可以做到很多很多無所不能的事情了,所以都會描寫他超人神通的部分。可是倪匡寫小說的話,尤其是倪匡寫科幻小說,總是會有不同的角度去探討同一個、或許是一個已經非常非常老生常談的主題,他卻能夠從不同的角度,然後會得到一些比較新的觀點。
梅:是,我覺得對自己的才情有信心的人通常會是這樣,因為他要接受一個大家都認為理所當然的、大家都談過的題目,那麼他要什麼方式切入跟人家是不一樣,他必須要充滿了信心,其實在這個作品你就可以看到他信心的展現。
葉:對,我可以再插一個小故事,就是倪匡跟古龍很好,這之前我們也提過,倪匡常常跟我提到古龍生前的一些事蹟,其中他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情就是,古龍非常非常會做菜,古龍做的菜最好吃的是什麼菜呢?是炒豆腐,倪匡說如果是山珍海味的話,做出來好吃就不稀奇了,能夠把豆腐炒得好吃得不得了,才是真正的廚藝。
梅:那才是真功夫。
葉:對,這剛好呼應到倪匡筆下的這一些科幻的題材。其實很多很多的題材,尤其是科幻的題材,因為科幻小說在西方已經淵遠流長一、兩百年的歷史了,都已經被人家寫過了,問題是說寫過了沒有關係,你可以拿人家的舊題材來寫,但是卻能夠推陳出新,這才是最不簡單的地方,而且不但是推陳出新,如果能夠再加入一些華人的觀點,那就更不得了。
梅:是的是的,我想葉李華老師也是基於這樣的一種自我挑戰跟信心的展現,所以才會接下這樣的一個我覺得滿難的工作,那就是來寫《衛斯理回憶錄》。
葉:是滿難的,不過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挑戰。就是因為接下了這個挑戰,所以我過去半年都在絞盡腦汁,想出很多令我自己都非常訝異的一些靈感出來。
梅:噯,你覺不覺得這個腦袋越用越靈活?
葉:對,我絕對可以證明這一點。
梅:噯!那個《透明光》這一本你現在寫到了嗎?
葉:還沒有,上次我們談過我的《衛斯理回憶錄》,剛剛寫完第一冊。不過第一冊總是要有一些驚人之筆,才能夠吸引到不管是老讀者或新讀者,所以第一冊的結構會比較奇怪一點,也就是說他的回憶完全沒有按照這個時間的順序,否則就太老生常談了。以後或許會慢慢回歸到比較固定的一個順序。所以前面的故事雖然我已經很仔細地讀過了,不過呢,先暫時按兵不動沒有關係。
梅:嗯嗯嗯嗯,這個要弄得很清楚,你才能夠隨便亂拋,最後還能夠收網。
葉:應該還可以,因為整個大的架構我大概都已經想到了,只是細節的話,要一邊寫一邊慢慢地填進去。
梅:好的,我今天這樣說是因為要服務臨時插進我們這個「文藝橋」這個單元的朋友們,不要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事實上我們能夠結空中這個緣,跟著創作者葉李華教授一起進入他的《衛斯理回憶錄》創寫的工作,是源自於皇冠請他再把葉李華老師自己非常仰慕的一位科幻作家倪匡的作品,用重新再創造的方式變成《衛斯理回憶錄》,而在創作的過程當中,我們空中的朋友可以一起來分享他書齋裡的創作歷程。
葉:嗯,但是我們的書齋,當然最好是儘量按照倪匡筆下的順序來,這樣才能夠循序漸進。
梅:是的,我們也有一部分的複習或者是參與,等葉李華教授這個《衛斯理回憶錄》成書,然後出版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有進一步的分享跟先睹為快的這種快樂。
葉:對,所以我們這個書齋按部就班、循序漸進,今天已經談到《透明光》,雖然也是倪匡很早期的著作,但是在《透明光》之前我們已經談了好幾部是最早最早的衛斯理故事,不論是現代武俠的兩個故事,還有正式邁入科幻的兩個故事,所以今天的《透明光》是接續下來,上次我們談的是《藍血人》,《藍血人》之後就是《透明光》。
梅: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講《透明光》囉。
葉:對,上禮拜談到《藍血人》的時候我曾經提到過,倪匡筆下的外星人,其實跟西方科幻不管是小說,或者是電影的外星人也有些差別,因為西方科幻的外星人常常到地球來之後,就作威作福,把地球人踩在腳底下;可是倪匡筆下的外星人到地球之後,反而變成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角色,要東躲西藏,深怕被地球人抓起來,把他送到實驗室去解剖。同樣地剛才我們也稍微提到一下,也就是說「透明人」這個題材雖然在西方的科幻裡邊也是一個很經典的題目,但倪匡卻也寫出他自己的一個新觀點,就是人如果變成透明之後,或許可以說是他的能力加大了,但是相對地來說,他也起了層層的限制,絕對沒有一般人心目中或是一般人想像中透明之後能夠無所不為。比如說一個人一旦透明之後,你要維持這個透明狀態讓別人找不到你的話,你就不能再穿衣服了(梅:是。),否則就變成了一副衣服在那邊飄過來、飄過去。所以當透明人真的是要為非作歹的時候,他必須要全身赤裸裸的,天氣好還沒關係,如果天氣特別熱的話,不穿衣服沒關係,但是腳底下踩得多燙啊,如果天氣特別冷的話,那就一邊發抖一邊犯罪……。
梅:他實在是很有想像力。
葉:嗯,這其實還是小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而且是非常符合科學精神的一個描寫就是,理論上來說如果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透明人,他應該是一個瞎子,他絕對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梅:對耶。
葉:為什麼呢?因為當我們看到東西的時候,就代表是我們眼睛裡邊的細胞接收到了光線;所謂接收到了光線,一定是被光線打到,然後阻擋了光線之後,才能夠(梅:才會照在上面、映在上面。),對,更複雜的一些機制我們就不用談了,一定是要這樣子。如果說我們的眼珠整個是透明的話,那光線就直接(梅:穿透了。)通行無阻,就不會對我們的眼睛造成任何的影響。但是,如果說真的是透明人全部變成了瞎子的話,那故事大概就沒什麼意思了。
梅:沒什麼好寫囉。
葉:對,因為在《透明光》這本書裡邊有一個透明人,其實是一個職業殺手,他本來變成透明之後非常非常高興,以為他從職業殺手變成了世界一流的殺手了,結果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然後書裡邊竟然寫到,衛斯理本人到最後也因為意外嘗試了一下透明的感覺,有一句話非常精彩,我要稍微唸一下,衛斯理說:
「我的視力衰退到了幾乎等於零,我像是身處在一場最濃最濃的濃霧之中。」
葉:也就是說放眼望去,只是矇矇矓矓的一團,什麼東西也看不到。如果這樣子的話,當個透明人、當個隱形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梅:還有什麼意思呢,是的。這個精彩的片斷這樣提醒大家,我們不妨可以找原著來看一看。不過這裡我們想要抽絲剝繭地提到同樣這個老的素材,經過了倪匡拿來重新炒作之後呢,當然他要有幾個他自己認為可以立論、有信心的部分喔,一個就是你剛講他的東方的精神對不對?再一個就是所謂的科學的精神,這兩部分可不可以請葉老師跟我們談一談?
葉:我們先談科學精神,就像我剛剛講到的,就是用很科學的態度來探討透明這件事情的一些物理現象跟心理現象。物理的現象就是眼睛會變得視力幾乎等於零,這點很少有西方的科幻小說或者電影會提到;心理的狀況就是一個人變成隱形之後,他的心態的轉變,不是說透明之後就變成無所不能,反而跟那些外星人在地球一樣,要東躲西藏,因為會有自卑感,會覺得大家都可以穿衣服,我不能穿衣服,反而有低人一等的感覺。所以倪匡是從科學的層面,不管是物理的層面或心理的層面,都對這些透明人有很好的描寫。至於這個東方的觀點呢,其實非常簡單一件事情就是,凡是衛斯理身邊的故事,第一個衛斯理本人就是華人,他周遭的這些角色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華人,最主要看衛斯理故事不同的地方就是,有一些故事或許是發生在外國,所以外國人會比較多一點,有些事情就是發生在衛斯理的身邊,華人就比較多一點,但是無論是多是少,衛斯理的故事裡邊,一定會有華人的主角跟配角,這點自然而然地會引出一些東方的文化,還有(梅:思維體系。)對對對,這樣子讓我們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硬生生從西方的科幻(梅:移植過來。)移植過來的,非常非常有中國的風味。
梅:是,所以他的人物造就了他東方的風味。
葉:對,尤其是衛斯理本人的背景,是一個非常非常東方的背景。這點其實倪匡很謙虛,倪匡說他從來沒有受過任何西方科幻小說的影響,原因是他自己從來不看西方科幻小說,因為他說他看原文書很吃力,看翻譯本又味同嚼蠟,所以他只看西方的科幻電影,不看西方的科幻小說,所以就沒有受到那方面的影響。
梅:是,這個看不看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講,這是兩極化的想法,有的人會覺得你總是應該要多觀察、多了解,對不對?那有的人就覺得會影響到自己的創作,乾脆不碰它。
葉:其實倪匡不是故意的,他不論是看什麼或者是不看什麼,都是像我之前講到的,渾然天成的,甚至完全是憑著機緣的。
梅:嗯,憑著機緣,所以憑著機緣的跟他自己生活當中的素材也有關係囉?
葉:那當然,因為我們也提過很多次,其實倪匡本人是好奇心非常非常重,跟衛斯理一樣,尤其是他對於新奇有趣、能夠收集、能夠分類的東西都特別有興趣;他從小時候就開始集郵,一直到現在還在集郵,因為集郵是既可以收集、又可以分類的東西。還有一樣東西,跟集郵相比的話,玩的人會少一點,不過,如果真的是投入的話,那也是一個無底洞,就是收集貝殼。倪匡曾經非常地驕傲地說,他是世界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貝殼收藏家,對於貝殼的知識,已經到達了可以算是真正專家的程度,這點我可以作證,因為倪匡有一次跟我一起上一個貝殼的網站,那裡面那些拉丁文的學名他都認識。
梅:是因興趣而研究。
葉:對,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恍然大悟說,他自己以私人的財力,絕對不可能變成一個一流的貝殼收藏家,所以恍然大悟之後,就立刻通通把那些收集了幾年的那些非常珍貴的貝殼通通都賣掉了,但是留下了非常豐富的知識。後來因為他收集貝殼,所以還寫了一篇小說叫作《貝殼》,也是衛斯理的故事,這個以後我們會講到。
梅:是,所以都是從他的生活經驗裡邊找到了素材,那有感覺、然後再加上他的想像力跟他的創作力,就成書了。
葉:對,之前我們也談過,其實倪匡寫故事非常有趣,跟我們一般人想像中不一樣,他是先想到了一個故事的靈感,然後才開始構思周圍的故事應該怎麼寫,就是先有一個中心的主題。而這個中心的主題呢,常常就是因為他周遭的、他所發現的一些不管是現象也好(梅:所見所聞。),或者是他讀到的一些知識,比如說今天我們談的《透明光》其實也是因為他的另外一項興趣而引起的。
梅:什麼興趣呢?
葉:養熱帶魚。
梅:這個如何證明?
葉:因為倪匡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養熱帶魚,他興趣很濃的時候,不但養魚,還在報紙上開了一個專欄來談養魚。
梅:所以可見得他真的是很有興趣,而且幾乎成了專家。
葉:對,他有另外一個筆名叫作「九缸居士」,為什麼叫九缸呢?因為他家雖然不大,但是卻擺了九個魚缸。
梅:九個魚缸喔!哇……。
葉:後來因為興趣淡了,而且空間有限,所以他就暫時不養了。不過他搬到美國之後,開始過著隱居的生活,因為房子大,他就開始逐漸地恢復「九缸居士」。有一陣子很好玩,我隔一、兩個月去他家就發現他多一個魚缸,我就開始幫他數一缸、兩缸、三缸…………。
梅:呵……超過九缸。
葉:對對對,到最後終於又恢復「九缸居士」的身分,呵……。
梅:呵……那既然是這麼多魚缸,他養的魚也是千奇百怪都有囉?
葉:當然有,比如說我當初在美國的時候看過他養一、兩條非常奇怪的魚,有一種魚幾乎是盲的,因為牠是生活在非常黑暗的一種海底環境中,所以牠眼睛完全退化了,而且牠一定是生活在海底的一個非常非常小的洞穴裡面,牠絕對不會是在那種很開闊的海洋裡面游泳。養在水缸裡邊是怎麼樣呢?就拿一個透明的玻璃管或者塑膠管擺在水缸裡邊,然後那條魚一定會鑽到那個透明的管子裡邊去,如此牠就覺得很安全。
梅:喔,反正牠也看不見,是不是透明牠也不知道,牠只要感覺到牠被包圍著。
葉:對,那條魚在那個透明的管子裡邊,就在那邊晃來晃去,也不怎麼游,晃來晃去,然後就感覺到好像是很安然自得那種感覺。
梅:很自在,喔……結果沒有想牠已經變成透明魚一樣地被別人看得透透的了。
葉:牠還不算透明魚,還有真正的透明魚。
梅:還有一個牠自己身體本身就透明的啊?
葉:對,我真的也見過,就是牠本身的肉幾乎就是透明的,你遠遠地看過去,簡直就是一條魚骨頭在那邊游來游去。
梅:真是這樣喔?
葉:嗯,倪匡說這種魚是叫作「玻璃貓」,這當然是一個俗名,是一種非常有趣的熱帶魚,由於倪匡最喜歡養這種特殊的生物,所以他也曾經養過玻璃貓這種透明魚。然後,倪匡在《透明光》改寫的、就是一九八○年代這個版本的序言裡邊,特別強調過這件事情,我稍微唸一下,他說:
「寫這本書的時候,正在熱衷養熱帶魚,所以小說的靈感來自一種俗稱為『玻璃貓』的透明魚,這種魚身體的部分透明度極高,可以清楚地看到牠的骨骼。」
梅:嗯嗯,你到他家去看到這種魚啦?
葉:對,當然你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看得到肉質的那種結構,但是如果眼睛稍微一晃,或者是距離遠一點的話,還真的(梅:真的只有看到魚骨頭。)對,真的是這樣子。
梅:嗯嗯嗯,好,那他就是因為在家裡細細地觀察這個魚,所以就想到了這個題材囉?
葉:對,倪匡還把自己觀察這個透明魚的這件事情,寫到《透明光》這本書裡邊,變成衛斯理的一件事情。因為衛斯理一開始發現了一件非常非常奇怪而難解的現象,然後怎麼樣也想不出來到底是為什麼,後來衛斯理就決定,好,我今天晚上不想了,我要好好睡一覺,可是睡不著覺怎麼辦呢?就決定從書架上隨便抽出一本書來,然後強迫自己多看幾眼大概就可以睡著了。結果竟然不料隨便一抓就抓到一本養熱帶魚的書;因為既然倪匡喜歡養熱帶魚的話,衛斯理當然也要得喜歡養熱帶魚……。然後一翻就翻到玻璃貓這條魚的(梅:說明)照片,衛斯理就立刻恍然大悟說,喔,原來是這樣子。因為這本書裡邊其實寫了兩種不同的透明人,這是比較好玩的地方,一種就是百分之百的透明人,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隱形人,但是還有一種是百分之五十的透明人,其實這種透明人更可怕,也就是說他們跟那條魚很像,他們全身的表皮跟肌肉通通透明了,但是骨骼還看得見,也就是說他們走來走去的時候,你看到一副活生生的骷髏在那邊走來走去。
梅:那看了真恐怖。
葉:對,所以說《透明光》這本書裡邊有兩種不同的透明人,這跟西方的科幻小說、電影又不太一樣,通常西方科幻電影講的透明人,就是空無一物那種透明人。
梅:嗯,是是,你現在講到西方,其實這也是其來有自的,可不可以跟我們大致地描述一下,西方關於「透明」這種題材的源流?
葉:這個真的是說來話長,不過呢,有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就是,最近有一部電影,大概才一個多月,六月底、七月初的電影叫作「世界大戰」,是阿湯哥主演的,算是一部科幻大片;這個世界大戰絕對不是第幾次世界大戰,而是外星人入侵地球導致的全世界的戰爭,什麼外星人呢?火星人入侵地球,這當然是一個很古老的題材,一個老的故事,但是重新拍攝。這部電影以及三年前有一部電影叫作「時光機器」(算是一個科幻大片),不管是「世界大戰」或者「時光機器」,它的原著都是同一個作者,算是西方科幻的始祖之一,他的名字叫作H. G. 威爾斯(梅:威爾斯,H. G. 威爾斯。)是一個英國人,因為英國人叫威爾斯實在太多了(梅:很多。),所以我們通常會把他叫作H. G. 威爾斯;他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一位文學家,寫過很多的正統的文學以及歷史的著作,但是他那麼多書裡邊卻有幾本非常非常有名的科幻小說,包括《隱形人》在內。有人說他在十九世紀末的時候,開創了好幾個科幻小說歷久不衰的題材,就像我剛剛說的「時光機器」、「透明人」,還有「火星人入侵地球」,這三個科幻的題材都是他第一個發明出來的。
梅:了不起耶,嗯。
葉:從他這個《隱形人》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不管是西方的科幻小說或者好萊塢的科幻電影,就一寫再寫、一拍再拍,一直到前幾年我們提到的那部「透明人」電影。
梅:嗯嗯嗯,不過倪匡在寫這個小說的時候,即使他要看西方的電影,你剛剛說有幾部電影,他也沒有看過嘛,是在之前他自己寫好的,對不對?
葉:對,甚至就是有些人會說,啊!倪匡這本小說好像跟哪一部小說、電影很像,倪匡說絕對沒有,通通是我自己閉門造車想出來的。
梅:由這個時間的順序也可以知道是如此這般喔,這就表示他非常厲害了,他除了他的想像力豐富之外,我想他在情節的描述上,也是他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地方。
葉:那當然,即使是一個很平淡無奇的故事,但是用這種很特殊的筆法來寫的話,讀者還是能夠看得津津有味,更何況是《透明光》這種這麼傳奇的科幻故事。
梅:是的,那我們可不可以就這部作品裡邊的幾個經典的描述、情節的描述,跟大家介紹一下?
葉:好,因為時間的關係可能我們要稍微快一點點,那我就特別凸顯幾個很特殊的地方,比如說《透明光》這個故事的主軸其實是很明確的,就是說幾個人變得透明了,但是又不是百分之百的透明,所以他很恐懼,想盡辦法要拜託衛斯理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還原。然後衛斯理就上天下海想辦法去把這個還原的方法找出來,結果到了一些很神祕的領域去,包括到了古埃及的一些遺址去找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盒子,這個盒子又牽涉到印加帝國,也就是說這個故事同時牽涉到了古埃及文明跟古印加文明。我們都知道,印加帝國其實是在美洲的一個文化,埃及的話是在非洲,這兩個古文明要怎麼樣接觸?倪匡在書裡邊也有很多自圓其說的一些描寫。而且最後這幾年的描寫,根據最新的考古學知識,我們發覺真的很有可能在幾千年前,美洲原住民跟埃及就已經有了航海的往來,這點是不謀而合。所以他雖然寫的是科幻的題材,卻總是能夠有一些考古學、跟歷史學的文獻融合進去,非常有意思。然後到了這個沙漠地帶,倪匡絕對不肯放過,因為沙漠對於華人來說是一個非常非常陌生的環境,科幻小說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必須要既熟悉又陌生,所以我們所熟悉的是衛斯理跟他周邊的人物,因為他們都是華人,都是跟我們一樣,不管是活在香港、台北、還是上海,反正都是(梅:同文同種。)都會地區的華人。但是他們到了一個我們所陌生的環境中去探險的話,那讀者的一顆心就會跟著他們過去探險了,所以每次碰到沙漠地帶,倪匡都會盡情地來描寫這些沙漠的奇特的風光。在這本書裡邊其實描寫得特別精彩,因為它裡邊還特別塑造了一個人物,是衛斯理的嚮導;衛斯理雖然神通廣大,但是他到了沙漠裡邊,其實也變得束手無策,因為對他來說是一個很陌生的環境。但是衛斯理一向運氣都很好,所以這次去沙漠裡,碰到了一個非常熟悉沙漠地帶的法國人,根據書裡邊描寫是他當初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在北非的沙漠裡邊就是納綷德軍的隆美爾將軍的死對頭;隆美爾將軍的外號叫「沙漠之狐」,沙漠裡面的狐狸,但是這位法國人的外號卻比他更厲害,他叫作「沙漠裡邊的一粒沙」,相形之下高下就立見了。然後這個法國人最得意洋洋的是他收藏得非常好的一張告示,什麼告示呢?當初隆美爾將軍要懸賞非常非常高的獎金抓拿他的一個告示,他把它當作是他一生中最榮譽的一個獎狀,帶在身邊。然後衛斯理開了一張清單說我們要去沙漠歷險,應該要買什麼東西,不管是食物啦、飲水啦,或者是很高科技的一些設備,然後這個法國人就嗤之以鼻說這些東西都不需要,最需要的是什麼呢?多買幾頭駱駝比較重要,這段話寫得非常精彩,我們來稍微唸一下,他說:
「是誰告訴你該停步了,旋風就在前面?當然是駱駝。誰告訴你該走快一點,前面有綠洲?還是駱駝。誰告訴你說有大群的毒蠍伏在你附近?又是駱駝。誰在你糧食吃盡的時候可以提供你根本不必冷藏的糧食?全都是駱駝,而不是汽車!」
葉:也就是說幾句話,就可以凸顯這個人還真的是沙漠裡邊的專家,所以倪匡絕對不會用一些側面的描寫說,他是很偉大、他是專家、他的沙漠知識非常豐富,他一定要讓這個角色現身說法,跳出來講幾句話,幾句其實就夠了,就可以凸顯出來,因為剛好跟衛斯理的沙漠知識互相比較的話,就立刻可以分曉了。
梅:嗯,是的,當然像這樣精彩的段落的描述還多得是,是很值得聽眾朋友自己慢慢去細讀的,那麼葉李華你願不願意提醒大家有幾個段落是格外值得仔細去閱讀的?
葉:其實有一條算副線,理論上來說可有可無,但是在我的記憶裡邊是最清楚、最深刻的,就是衛斯理是一個華人,完全地是一個中華的背景,包括了他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可是世界各地的武術當然不只Chinese Kung Fu而已,所以這次衛斯理在沙漠裡邊碰到了一個對手,非常難纏的對手,是整個阿拉伯世界刀法最好的一個快刀手,而且在某一個情境之下,他們兩個人必須要拿著阿拉伯的彎刀來彼此決鬥。衛斯理只好把他的中國功夫配合了阿拉伯的彎刀這種武器,來做一個生死鬥。由於倪匡是寫武俠小說起家的,所以這點絕對難不倒他,比如說有一句話很精彩,他說:
「我手中握的雖然是阿拉伯彎刀,但是呢,這個時候我所使用的卻是中國五台山刀法裡邊的一招『周而復始』。」
葉:「周而復始」這句成語變成了一個招式的名稱是非常精彩的,為什麼呢?因為剛好給你有那種「圓月彎刀」的感覺。
梅:是的,好,那當然這個精彩的片段還很多(葉:還很多。)就讓聽眾朋友自己去看囉,我們下個星期要介紹的是……。
葉:根據故事的順序,下星期接《透明光》之後,應該叫作《地心洪爐》,顧名思義就是在地底的深處有一個燒得很旺的火爐,但是當然或許還是不能顧名思義。
梅:好的,那麼一切就靜待佳音囉,下個星期天早晨八點鐘漢聲電台「文藝橋」見。謝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的主任葉李華、葉教授,謝謝。
葉:謝謝梅姊,謝謝各位聽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