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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與我


●太陽系若沒有倪匡先生,人生就失去了那麼多樂趣…(一九八六十二十四)

  那是整整二十年前的事,倪匡正值創作顛峰,平均一個月出版一本書,風靡了港台無數的讀者。當時,早已是倪匡迷的我,正在南台灣服兵役,每月讀一本倪匡的新作,是軍旅生涯中最大的快樂和享受,我當然每一本都不放過。愛屋及烏,我也特別留意倪匡的消息和動向,狂熱的程度,絕不下於許多人對影歌星的崇拜和迷戀。我至今仍清楚記得,連倪匡為健身器材代言的廣告,都成為我珍藏的剪報(不用說,我當然買了那個健身器)。透過那些剪報資料,我對倪匡本人已經相當熟悉,唯一未曾達成的心願,就是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

  一九八六年底,這個心願終於有了實現的機會。我在報紙上,讀到台北即將舉行倪匡讀友會的消息,立刻安排了假期,並準備了一份別出心裁的紀念品。讀友會當天,我提前抵達會場,搶到一個好位子,以便近距離觀察這位心目中的偶像。結果,在倪匡的談笑風生中,兩小時的讀友會好似一眨眼就結束了。不過,讀友們當然不肯就此離去,紛紛上前索取倪匡的簽名。

  等到倪匡幫我在《靈界輕探》這本書簽完名後,我乘機把那份『紀念品』交到他手中,倪匡看了一眼,便露出驚喜的表情。其實所謂的紀念品,只不過是兩大張電腦報表紙,上面印滿我所整理的著作表與人物表,最前面則模仿倪匡的筆法,寫著『太陽系若沒有倪匡先生,人生就失去了那麼多樂趣…』。

  這樣的一份文件,如今看來自然一文不值,但在那個網路尚未誕生、個人電腦剛剛萌芽的年代,多少會令人耳目一新。或許正是這個緣故,倪匡對我頗為另眼相看。讀友會散場後,我鼓起勇氣問能否和他通信,倪匡欣然同意。

 

●我立即感到,我們當然可以做好朋友。(一九八七•一•十三)

  第二天,我回到軍營,馬上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長信,詳細敘述我成為倪匡迷的心路歷程,抱著滿懷的希望投入郵筒。

  根據我所蒐集的資料,倪匡身為一位知名作家,當然常常收到讀者的信件,但除非是特例,他通常一律只看不回。不過倪匡既然說了歡迎我來信,無論能否收到他的回信,對我都是很大的鼓勵──至少我知道,他一定會仔細閱讀我這位忠實讀者的心聲。

  一個多月後,果然竟然!)收到了倪匡的回信。直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我依舊清楚記得拆信時的激動心情。不料展開信紙後,我卻傻眼好一陣子,因為那是我第一次閱讀倪匡的真跡,乍看之下幾乎一個字也不認識。好在信並不長一字千金嘛!),我懷著解讀密碼文件的心情,一個字一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終於全部辨識成功。

  這封信中,最令我感動且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段的幾句話:『寫作人最大的快樂,就是有人像你那樣喜歡他的作品,我很幸運,作品能有你這樣的擁護者。那天你忽然交上一張連我自己也排不出來的人名表,真感動之極。我立即感到,我們當然可以做好朋友。』

 

●這個故事的架構,靈感來自小友葉李華…(一九八七十二卅一)

  收到倪匡那麼熱情的回信,我當然欣喜若狂。接下來數個月,我儼然以倪匡的筆友自居,持續和他魚雁往返。在封信中,我以姑且一試的心情提到:『我自己偶爾也會有一些古怪的想法,您有興趣的話,或許可以為您提供一些小說中的素材。』

  而在下封信中,我便大膽寫出一個具體的想法:『如果有一個金庸迷,迷到了瘋狂的地步,而這個人本身是研究電腦或基因工程的,他就有可能希望用自己的能力,把金庸小說的人物或情節延續下來。他可以造出有高度智慧的機器人,或者是利用無性生殖培養出試管嬰兒,在這些「人」的快速成長過程中,將金庸小說的人物性格與完整情節輸入其頭腦,最後的成品就是各個金庸筆下人物的化身了。這麼多英雄好漢、俠客俠女或大壞蛋,突然出現在現代社會中,他們會有什麼表現呢?如此再聯想下去,可以掘取的題材簡直無窮盡了。』

  倪匡非常喜歡這個點子,隨即回信:『你的設想,真是驚人之極,也有趣之極,絕對可以用…小說的題目都忽然想好了:金迷!』我自然是興奮之極,天天期望讀到這本衛斯理的新作。不過,後來基於種種原因,倪匡並未真正寫出這個故事,而是改頭換面寫成《招魂》這本書。雖然事與願違,我仍然十分高興,因為倪匡在該書序言的開頭,特別註明:『這個故事的架構,靈感來自小友葉李華──他是來自台灣,如今在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攻讀物理學的學生,酷愛科幻小說,成為忘年交。』

  如今回顧這段『佳話』,我彷彿看到一個初生之犢,他是多麼希望間接參與倪匡的創作。後來,和倪匡交往越來越密切,這份衝動有增無減,只要逮到機會,我就會提供點子或素材供倪匡參酌。倘若真的派上用場,我心中就會有說不出的喜悅。在此忍不住舉一個例子:當我讀懂『蓋婭理論』之後,立刻轉述給倪匡聽,還送了他一本《蓋婭,大地之母》。不久之後,倪匡告訴我,他在《洪荒》一書中所創造的『三大生命』,就是『蓋婭理論』的更上一層樓。

 

●介紹者的責任是告訴大家:他的作品好!(一九九○八)

  我雖然從小就是科幻迷,但動筆寫科幻卻是很晚的事。一九八七年,我以二十五歲『高齡』首次參加『張系國科幻小說獎』徵文比賽,結果美其名曰與首獎擦肩而過,但由於就只有首獎一名,因此其實就是落選。後來倪匡知道了這件事,特別寫信來安慰我,並說對我的參賽作品很有興趣,歡迎我寄給他欣賞。

  看完那篇名為<無盡的愛>的落選作品後,倪匡在回信中,對我大加鼓勵一番:『我覺得你的作品無論取材、幻想力(最重要的)、寫作技巧方面,都極好…更高興的是,我原先以為你的作品中,必然不可避免有我的影子真該死,太自負了!),結果,完全沒有,你有你自己的風格,小友,只要你有志創作,必然能成為當代傑出的科幻小說作家,必然!』

  受到大師這樣的鼓勵,我自然再接再厲,繼續參加一年一度的『張系國科幻小說獎』。終於在第三次參賽時,讓我抱走了那獨一無二的首獎。直到名次揭曉之後,我才知道倪匡也是當年的決審委員(這是空前絕後的一件事),令我感光榮!事後倪匡則告訴我,由於是匿名評審,他只覺得那篇作品<戲>非常精采,值得為它力爭首獎,卻怎麼也沒想到是我寫的,後來宣佈得獎者姓名時,他險些從沙發上掉下來!

  受到獲獎的肯定,我開始有了出書的衝動和欲望。不用說,這本書一定要請倪匡作序。在接到我的電話後,倪匡表示寫序絕無問題,掛上電話就會立刻動筆。而在這篇序言中,倪匡對我做了毫不保留的讚譽:「這使人可以預言,他在科幻小說的創作上,必然會有大成…介紹者的責任是告訴大家:他的作品好!」後來,每當讀到這篇序言,我都感到十分汗顏。因為其後十幾年,我改以其他方式推廣中文科幻,以至在小說創作上,至今沒有什麼成就。好在不久的將來,應該就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

 

●我已決心『淡出』,自此天涯海角,閒雲野鶴…(一九九二年底)

  我花了六年時間攻讀博士,前三年由於忙著創作和推廣科幻,老實說並不算很用功。後來,為了通過博士資格考試,我暫時擱下手邊的『科幻大業』,扎扎實實讀了兩年書,因而這段時間,和倪匡的聯絡也就越來越少。

  曾幾何時,竟然從台灣傳來消息,說倪匡已經離開香港,搬到舊金山隱居。我聽了又驚又喜,因為我正是住在舊金山附近。倘若傳言屬實,我和倪匡不就是鄰居了!不料我打聽了半個多月,舊金山的華人圈都問遍了,卻仍然沒有半點線索。最後只好抱著萬一的希望,寫了一封信到香港的舊址,希望有機會輾轉交到倪匡手中。苦等了兩個多月,終於收到倪匡的回信。信上說他現在決心隱居,暫時不願見人也不想接電話,叫我務必耐心等待,他心血來潮想見我時,自然會主動找我。

  這一等又是兩個月。一九九三年二月初的一個午夜,電話在十二點整突然響起,直覺告訴我一定有什麼奇蹟要出現了,果然是我期待已久的邀請:『來吧!』

  第二天晚上,終於見到闊別近三年的倪匡,沒想到他精神氣色出奇地好,而且發福不少,想必是拜退隱之賜。而為了堅持隱居生活,倪匡還特地寫了一段『退隱聲明』:

  我已決心『淡出』,自此天涯海角,閒雲野鶴;醉裡乾坤壺中日月竹裡坐享,花間補讀;世事無我,紛擾由他;新舊相知,若居然偶有念及,可當作早登極樂。

  然而,倪匡可說是最念舊情的人,因此不久之後,凡是不遠萬里來到舊金山的港台老友,他總是一再破例接見。至於身為『鄰居』的我,則是從此以後,每隔一兩月就去叨擾一次,前後共有四年多的時間。後來倪匡曾開玩笑說,他之所以鼓勵我回台灣推廣科幻,原因之正是希望我『每隔一兩年才去叨擾一次』。

  如今,每當回想起和倪匡近在咫尺的一千五百多日子,總是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試問,需要多少的機緣巧合,才能成就這段『比鄰緣』?

 

●從此之後,三十二本書,三百餘萬字,以電子訊息的形式,快樂地擠在一片光碟之中…(一九九四卅)

  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我毅然決然把本行打入冷宮,重拾我的『科幻大業』。所以說,在和倪匡當鄰居的四年間,我的正職就是推廣科幻。一方面翻譯西方的科幻名著,另一方面,則嘗試利用最新的資訊科技,以嶄新方式整理和呈現倪匡的精采作品。

  於是,在倪匡本人和皇冠等出版社授權下,我和台灣的幾個朋友,開始製做『據說是全世界第一本中文文學電子書』。由於實驗性質極濃,我刻意選擇倪匡筆下的第二號人物『原振俠』擔任這本電子書的主角。經過好一陣子的實驗和摸索,最後推出的成品,是利用一套光碟完整收錄原振俠的三十二故事,並加上如今看來十分原始的多媒體介面。

  在製做過程中,倪匡提醒我,若將這三十二故事放在一起,難免會出現一些前後不一致的矛盾。為了避免這種情形,他希望我從頭到尾好好檢查一次。我欣然從命,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工作十多小時,將三百餘萬字仔仔細細校對了兩遍。碰到前後矛盾之處,我一律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在盡量不改動原文的情況下,稍作少許的修訂。

  一九九四年四月底,我總算完成這項光榮的任務。倪匡這才放心地為這套電子書,寫了一篇十分精采的『總序』,並在結尾特別提到:

  在十年的創作過程中,力求每本書故事精彩、引人入勝,但是因為時日久遠,各書之間難免有若干不一致之處,趁著這個全集的出版,花了一些心力,將所有的故事修訂成連貫一致。當初不同版本的相異編輯風格,和一些誤植的錯誤,也藉著這次的整理加以統一、更正。所以,呈現在這裡的,是包含三十二連貫故事的『一本電子書』。

  從此之後,三十二本書,三百餘萬字,以電子訊息的形式,快樂地擠在一片光碟之中,在和它們同時代的書籍(紙張印刷的書籍)都歸於塵土之後,它們仍然快樂地擠在一起,流傳下去!

 

●把聲音化成文字的時代已經來到了,那麼,把思想化成文字的時代還會遠嗎?(一九九六二)

  凡是大作家,總有自己特殊的寫作習慣。倪匡也不例外,他永遠只用最便宜的筆,但稿紙卻喜歡用訂做的精品(皇冠版『倪匡科幻空間』的讀者,對這張稿紙絕不會陌生)。除此之外,他寫作時喜歡聽音樂,桌面還要調整成三十度仰角。

  這樣的寫作習慣,維持了大約三十年。因此,當中文電腦逐漸普及後,每當親友推薦他試試利用電腦寫作,倪匡總是嗤之以鼻,強調絕無可能。我自己也碰過一兩次釘子,此後當然不敢再提。萬萬沒有想到,一九九五年底,倪匡竟然主動向我表示,他聽說中文語音輸入系統剛剛問世,頗有躍躍欲試的意思。

  兩個月後,我終於買齊了軟硬體,自己先試用一星期,才把整套電腦送到倪匡家,並花了幾小時從『開機』教起(不愧是衛斯理,果然一學就會)。憑良心說,那套語音輸入系統相當原始,我自己試用之後的結論,是我這輩子絕不用這玩意。然而,又是萬萬沒想到,從來不碰電腦的倪匡大師,竟然在半個月之後,就『出』生平第一個正式的電子檔,那就是《雙程》一書的自序。

  又過了兩個月,倪匡完成了新作《洪荒》,得意洋洋地在自序中說:『這個故事全部由電腦運作的聲控文字處理記述完成。把語言化成文字,是最新的科技…第一時間學習並使用了這種新科技──三月初開始,五月初完成。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算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本由聲控文字處理系統完成的小說?』我在此可以做證,從《洪荒》開始,倪匡後來的每一部作品,全都是用那台電腦出來的。

  後來當然有不少人,問起倪匡為何不再排斥電腦。倪匡的回答則是:我是從手寫一口氣升了兩級,這正是科幻作家該做的事!

  順便透露一個小秘密,希望倪匡不要介意。在《洪荒》寫到一半的時候,我正好去維修那台電腦,倪匡興沖沖地拿出列印稿,要我當場翻閱這半部新作。當我很快翻完一遍之後,倪匡迫不及待(而且有點心虛地)問道:『像不像用電腦寫的?』一時之間,我真猜不透他所期待的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只好憑良心答道:『好像看不出來…』聽到我這樣回答,倪匡才大大了一口氣!

  還有一個小插曲,也很值得一提。在前面提到的那篇《雙程》自序中,倪匡寫道:『我很貪心,心想,把聲音化成文字的時代已經來到了,那麼,把思想化成文字的時代還會遠嗎?』當時,我只覺得這句話純屬科幻筆法,因此看過就算。沒想到幾年後,我在網路上讀到一則科技新知,內容正是『思控電腦』的最新發展。我趕緊將網址寄給倪匡,他則回了簡潔有力的四個字:『妙之矣!』

 

●後記:一位物理學家的來信(一九九六年三月)

  對我個人而言,《雙程》這本書意義十分重大。除了上述那篇自序,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透過這本書,我終於有機會──套用倪匡在《死去活來》書中的一句話──『過過衛斯理癮』。

  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我和倪匡成為鄰居後,他每寫完一本書,在尚未正式出版之前,我就會索取手稿影本一睹為快。當我照例看完《雙程》的手稿後,倪匡跟我聊起書中的情節,說這個設想實在太過離奇,事後想想,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我則表示,最近我讀到一些『量子宇宙學』理論,正好能為這個設想來背書。倪匡大為高興,立刻要我以物理學博士的身份,幫這本書寫一篇序,我自然一口答應。

  等到真正動筆的時候,或許是心理壓力太大,這篇序怎麼也寫不好。我靈機一動,試著改用『後記』的形式,假宇宙學家霍金的來信,提出物理學的觀點和解釋。寫好之後,我將稿件寄給倪匡,順便附上封信,希望他原諒我的僭越。倪匡絲毫不以為,欣然接受了這篇後記。事後,他還來信謬讚了我一番:『語氣文字,無不畢,別說若干年後,就算現在,也保證無人分得清,物理學博士而有如此隨心所欲的文字能力,閣下堪稱有史以來第一人!』

  這些年來,每次想到這件事,我總是忍不住暗自欣喜,並且偷偷在心中,將它和倪匡代筆《天龍八部》相提並論。

 

●葉李華設立了一個極有趣的網站,簡稱『科網』…對科學和科幻有興趣者,盍興乎來!(一九九九廿三)

  我雖然從一九九三年七月起,便全力投入中文科幻的推廣,可是由於人在美國,經常感到鞭長莫及和力不從心。因此四年後,我決心回到台灣,站上推廣中文科幻的第一線。

  當時正值網路事業蓄勢待發,我自然不放過這個機會,經過一年多的醞釀和籌備,終於在一九九九年初,推出以科學加科幻為號召的『科網』。當初的構想,是希望有心人共襄盛舉,所以我聯絡到一個特別優秀的倪匡網站『龍幻的衛斯理世界』,邀請網主龍幻加盟這個計畫。當時就讀香港大學土木系的龍幻一口答應,於是『科網』的倪匡科幻部分,就委託龍幻直接主持。

  雖說我已經離開美國回到台灣,太平洋彼岸的倪匡仍舊很關心我的近況,不時給我加油打氣。當他知道『科網』正式推出之後,立刻在新書《天打雷劈》的自序做了最直截了當的宣傳。至於龍幻的網站,倪匡第一次看到便讚譽有加,不但在《人面組合》自序中公佈它的網址,還私下跟親朋好友說:這個網站連衛斯理的祖宗八代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很高興有葉李華這樣博學的朋友,當然不免盛讚,自嘆勿如(一九九九十一十五)

  我定居台灣後,仍然常常回到美國探望倪匡。有時為了聊個痛快,索性晚上也賴著不走,以便第二天一大早,就能繼續打開話匣子。

  一九九九年底,我又一次『賴著不走』的時候,倪匡頗為得意地告訴我,他剛寫完一本新書,故事相當匪夷所思,裡面有一個人物,竟然把睡夢中的一切,當成他的另一個人生。聽完這段描述,我忽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脫口而出:『中文古籍《列子》裡面,好像有非常類似的說法。』

  根據倪匡事後的記述,他『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竟然如此孤陋寡聞,不知道有這樣一回事;喜的是自己的設想在完全沒有受到古人的影響下,竟然能夠和古人的記述吻合,真不容易。』

  為了謹慎起見,我趕緊上網搜尋《列子》的原文,經過一番努力,總算找到記憶中的那些篇章。倪匡一看之下,更是對古人的想像力驚嘆不已。於是,在完稿的《異種人生》中,倪匡加入了下面幾段話:

  在書桌上有一冊打開了的線裝書,我加以特別注意,仔細看了看,那是一部《列子》。

  這部被稱為是道家經典的書籍,並不流行,相當冷門,也不知道溫伯如何以會有興趣──他不但對之有興趣,而且顯然十分有興趣,因為在書桌上有許多紙,寫著小楷,是溫伯如抄寫的《列子》。

  我看了一看,他抄寫的全是《列子》的第三卷<周穆王篇>,抄了不止一遍。

  當時我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並沒有進一步深思──後來我才知道自己何等疏忽。後面自有交代。

  更令我感到榮幸的是,倪匡還將這段經過,寫成了這本書的後記。在此我想強調的是,這篇後記的結尾十分耐人尋味,那是因為倪匡不知不覺套用了小說筆法。

  我很高興有葉李華這樣博學的朋友,當然不免盛讚,自嘆勿如。葉李華為人老實,說:『是朱敏鵑告訴我的。』

  幾小時後見到了朱敏鵑,向她鞠躬,表示欽佩。

  最後我還想強調一點,《異種人生》真的很好看,是衛斯理故事中的『異數』之

 

●才開始看葉李華帶來的一本奇書,雀躍如貧童八寶飯。(二○○○八)

  在《偷天換日》代序的最後一行,倪匡寫了上面這句話。後來,有很多朋友問我,究竟是什麼『奇書』,能夠讓倪匡如此『雀躍』?

  答案或許會讓許多人跌破眼鏡。書名是《古中國的X檔案──以現代科技知識解山海經之謎》,作者是馬來西亞華僑丁振宗先生。

  其實,這件事純粹是無心插柳。長久以來,每次發現自認為有趣的書,我總是忍不住要送倪匡一本。這或許是潛意識作祟,暗自希望倪匡從中擷取有趣的點子,嘉惠包括我自己在內的無數倪匡迷。成功的例子雖然不多,我卻積習難改,即使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也總是要和倪匡分享這些新發現。

  二○○○年三月底,我正準備再度赴美,週末偷閒逛書店時,這本書猛然躍入我的眼簾。隨手翻閱後,我又老毛病發作,一口氣買了兩本。幾天之後,這本奇書就交到了倪匡手上。倪匡習慣性地當場翻了翻,立刻驚為『天書』,愛不釋手。一連好幾天,話題都沒有離開這本《古中國的X檔案》。

  這本書到底有什麼驚人的內容呢?根據倪匡的說法,作者對於《山海經》這本古籍的詮釋,簡直要比衛斯理更衛斯理,可是又說得有根有據頭頭是道,令人不得不信服。

  返台後,我輾轉聯絡上作者丁先生,代表倪匡向他致意,他表示相當榮幸。次年,丁先生趁來台之便,約我以及幾位科幻作家見了一面,眾人相談甚歡。我把這次聚會的詳情,寫信告知倪匡,倪匡回信說:『當然記得(他)!也相信你們見面必然相談愉快,想像力都如此豐富的人,會有說不完的話題,可惜我無緣參加。』

 

●當時,即使在想像力天馬行空的衛斯理看來,這些計畫也是極富科幻色彩。(二○○○八)

  這句話,出自『天下文化科幻系列』總序的第三段,完整的文字如下:『整整年前,和我做了數載鄰居的忘年至交葉李華向我辭行,說要回台灣去推廣中文科幻。擁有柏克萊物理博士頭銜的他,做事一向有板有眼,早已擬好三個努力的方向:一是有組織、有計畫地出版經典科幻作品,二是成立兼容並包的中文科幻網站,三是在大學正式開設科幻課程。當時,即使在想像力天馬行空的衛斯理看來,這些計畫也是極富科幻色彩。』

  在倪匡眼中,科幻小說只分成好看與否兩大類,並沒有任何國界或疆界。因此,無論我推廣本土科幻或西方科幻,只要內容通俗好看,倪匡一律大力支持。二○○○年,我幫天下遠見出版公司策劃的『科幻系列』即將開跑,免不了要請倪匡加持一番。結果,倪匡不但寫了一篇文情並茂的序言,還同意和張系國教授共同擔任榮譽顧問。後來,在新書發表會的前夕,倪匡甚至答應越洋連線『現聲說法』──前提是電話鈴聲必須吵醒他,吵不醒就只好缺席。

  發表會當天,越洋連線自然是壓軸好戲,因此刻意安排在最後一刻。電話終於打通了,傳來倪匡半睡半醒的聲音,在場每一個人都相當興奮。倪匡簡短致詞後,許多科幻友人紛紛上前,湊近電話擴音機和倪匡對話,情景令人萬分感動。

  可惜的是,『天下文化科幻系列』只出了八本書,就因為曲高和寡而不得不叫停。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又找到中文科幻的新希望。

 

●非常感謝主辦單位捧場,將這個比賽命名為『倪匡科幻獎』…(二○○一一)

  基於一個十分幸運的機緣,我從台北來到新竹,建立了推廣中文科幻的第二基地。

  二○○一年初,在交通大學張俊彥校長的大力支持下,我開始籌備『倪匡科幻獎』,同時在交大成立科幻研究中心。同年四月一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以整版的篇幅,宣示『ET回來了!』除了公佈徵文比賽的詳細訊息,還刊登了倪匡撰寫的專文<一段科幻緣>。

  在這篇近二千字的文章中,倪匡侃侃而談他和我的忘年之交,而在結尾處,則鏗鏘有力地寫道:

  今年,葉李華更上一層樓,負責為他任教的交通大學,籌辦一個網路上的中文科幻大賽。非常感謝主辦單位捧場,將這個比賽命名為『倪匡科幻獎』…在中國時報和幾家重量級協辦單位的支持下,我相信這個比賽一定辦得有聲有色,成為二十一世紀中文科幻的起跑點。

  為了不辜負倪匡的期望,過去五年多來,我將『倪匡科幻獎』視為生命中至為重要的一件事。五年後的今天,我終於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倪匡科幻獎』已經成為全世界最重要、最盛大的中文科幻獎。客觀證據之:參賽作品來自全球十數個國家與地區,五屆的總收件數累計四千餘件,不但打破過去任何科幻獎的紀錄,甚至已經在規模上凌駕正統的文學獎。客觀證據之二:目前權威的網路百科全書http://en.wikipedia.org/,在中文版子站的『科幻小說』這個條目之下,共列出三個重要國際獎項,那就是『星雲獎』、『雨果獎』與『倪匡科幻獎』。

  這些年來,每當我和倪匡分享『倪匡科幻獎』的捷報時,他總是讚揚和肯定我的努力,自己卻是功成不居。事實上,從第一屆到第五屆,倪匡除了沒有親自來台,其他能夠盡心盡力之處,一絲一毫都沒有少做。包括越洋接受電台訪問、越洋參與決審會議、以視訊方式在頒獎典禮致詞、以電子郵件協力初審作業、撰寫評審講評、撰寫贊助感謝函等等。

  身為『倪匡科幻獎』的總策劃,我最感激的一點,則是倪匡當初毫不猶豫,就慷慨捐出他經營一生的金字招牌。否則,這個徵文比賽不可能順利打響全球知名度,更不可能號召那麼多朋友出錢出力。

 

●只有你看不懂的那顆是我刻的…(二○○二廿一)

  一九九九年起,我開始在大專院校開設科幻課程。最初是在世新大學和台灣藝術大學,後來則移師新竹,將重點放在交通大學和清華大學。但無論在哪一所學校,也不論課程名稱為何,我都會用一兩的時間,介紹倪匡的生平和作品。

  有一次上課,我提到倪匡是無師自通的篆刻高手,同學問我有沒有證據,我馬上想到,倪匡的專用稿紙上有幾個章,好像至少有一個是出自他的手筆。當天晚上,我趕緊寫了一封電子郵件向倪匡求證,信中將那四章條列如下:『為歡幾何、豈止八九、倪匡、(左下角的)看不懂,請告知。』

  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倪匡的回信:

  只有你看不懂的那顆是我刻的,是『魚齋自用』,取莊子『用其本步乎自得之場』之意。

  『為歡幾何』是連石頭買來的。

  『倪匡』是蔡瀾作品。

  『豈止八九』是一九五七年在上海,街頭看到上海名家高甜心,淪落在擺攤子,向他買石頭請他刻的,將近半世紀了!後來倪匡向我解釋,這四字的典故出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真是太有意境了。)

  倪匡曾不只一次鼓勵我也學學刻章,並且強調『凡是中國文人都該有興趣』。可惜我一來沒有藝術細胞,二來西化程度太深,算不上『中國文人』,所以始終提起勁。不過,為了彌補這個遺憾,後來我稍微涉獵了一點篆刻理論,總算能和倪匡討論粗淺的『章法』。

 

齊白和李宣宣的一段情,在哪一個故事中?若能告知,不勝感激。(二○○四•一•廿七)

  從二十一世紀開始,我和倪匡的聯絡改以電子郵件為主。但通常都是我寫信他回信,很少收到他主動的來信。不過,下面這封則是例外:

From: Nieh

To: 葉李華

Sent: Wednesday, January 28, 2004 3:18 AM

Subject: 有事請教

李華:有事請教:齊白和李宣宣的一段情,在哪一個故事中?若能告知,不勝感激。倪匡0127

  收到這封信,我感到萬分光榮。因為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是倪匡口中的『倪匡專家』(正如倪匡本人是金庸專家),每當『專業知識』能夠派上實際用場,都會令我有無比的成就感。

  但我不敢掉以輕心,仔細查證一番之後,才回信告訴倪匡,這段情應該是寫在《改變》一書裡面。後來我才知道,倪匡查問這個情節,是為了撰寫封筆之作《只限老友》。

  類似的情況還有兩樁,都是倪匡臨時在電話中問我的,好在都沒有摘掉我的專家頭銜。一次是我還在美國的時候,有一天早上突然接到倪匡的電話,同樣是詢問齊白的問題。根據我事後的考證,當時倪匡是在寫《考驗》這本書。

  另外一次,是倪匡七十大壽當天,我在凌晨時分,從台灣打電話向他拜壽。不料聊著聊著,倪匡突然問我:『白老大在四川碰到鐵頭娘子,是在哪本書中?』我不假思索便答道:『不是《探險》就是《繼續探險》,後者的可能性大些。』掛上電話後,我當然趕緊求證,然後才能安心就寢。

 

●好極!我也很想知道鑽石花第一天見報究竟是何年何月。(二○○五•六•廿三)

  身為超級倪匡迷,多年來,我心中一直藏著一個大謎:衛斯理的一百多個故事,正確順序究竟為何?從大學時代開始,我就試圖考據這個順序,各種匪夷所思的方法都嘗試過,卻始終只能勾勒出一個梗概。或許有人會納悶,為什麼不直接問倪匡呢?答案是連倪匡自己也記不清楚。(倪匡曾說,他雖然有蒐集癖,唯獨不愛蒐集自己的作品。)尤其是一九八○年之前的早期作品,各家出版社在結集出書的時候,也頂多只能『跟著感覺走』。

  二十多年來,這個大謎不斷困擾著我,雖然還不至於寢食難安,卻也時時無法忘懷。直到將近三年前,我讀完一本題為《倪匡科幻小說研究》的碩士論文,仍然找不到答案之際,這才下定決心,一定要親自解開這個謎團。

  不多久,我靈機一動,想到倪匡早期的小說,大多在香港的明報連載過,若有機會查閱當年的明報,不就等於找到最直接的答案嗎?於是我立刻聯絡『香港科幻會』的友人,託他們代為詢問。結果令人十分振奮,香港中文大學的圖書館裡面,典藏有極為完整的明報微縮膠捲。只要我以教授的身份提出申請,就能登堂入室,盡情查閱這些珍貴的館藏。

  不過由於俗務纏身,將近又過了兩年,這趟『取經之旅』才終於敲定。我隨即寫信向倪匡報告這個行程,倪匡回信道:『好極!我也很想知道鑽石花第一天見報究竟是何年何月。』我則誇口說,運氣好的話,甚至連『何日』都能查到。

  二○○五年九月五日,我在香港中文大學的『大學圖書館』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工作了十二個小時,終於了卻這樁多年的心願。深夜回到下榻的旅館,我連忙寄出一封短短的電子郵件:

  抱歉今天忙得太累,先向您報告咱們最希望知道的日期:19630311,其餘請容我過兩天慢慢稟報。

  第二天,為了補強一些證據,我又在中文大學待了半天,壓在心頭二十年的大石頭才終於落地。返台後,我根據這趟『取經之旅』所蒐集的資料,將衛斯理的故事重新排列整理,竟然發現許多始料未及的因果關係,足以讓我推論出倪匡寫作的心路歷程。對我而言,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和收穫。

  這份得來不易的『明報衛斯理年表』,我相信不只對我意義重大,全球無數的倪匡迷同樣會感興趣。因此,我特別情商皇冠雜誌,允許我將這份年表當作本文的附錄。此外,為了完備起見,凡是未曾連載於明報的衛斯理故事,則收錄於另一份年表。兩表相互對照,立刻能有驚人的發現:倪匡撰寫衛斯理系列,前後超過四十年的歲月!

 

●夫衛斯理者,小說人物也,居然也有『回憶錄』,實開天下未有之奇……(二○○五•八•十八)

  足足二十五年前,我便偷偷立下一個心願,期盼有朝一日,能替衛斯理記述一兩個故事。然而,理性卻告訴十八、九歲的我,這件事近乎癡心妄想,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於是,我將這個心願埋在心底,開始做些比較可行(當然多少也會帶來成就感)的事情,包括讀完大學、讀完研究所、創作科幻小說、完成終身大事、翻譯科普書籍、翻譯經典科幻、策劃科幻叢書、主持科幻網站、開設科幻課程、成立科幻中心、舉辦科幻獎……

  縱然如此,在這四分之一世紀的歲月裡,那個年少輕狂的願望,始終縈繞在我心頭。欣慶的是,我在冥冥中所劃出的人生軌跡,似乎讓這個心願越來越不那麼遙不可及。將近九千個日子,我天天都以無比的耐心,等待水到渠成的機會。終於有一天,讓我找到了一個實際可行的切入點。

  二○○三年夏,我對闊別多時的倪匡說:『衛斯理的一生太精采、太豐富,將近一百五十個故事,很少有人從頭到尾看完一遍。若能濃縮成一套回憶錄,對讀者將是一大福音。』

  倪匡則表示,這的確是好主意,不過倘若一律回憶舊事,老讀者絕不會有興趣,換句話說,回憶錄中,新故事絕不能少!

  於是從那天起,我一方面複習衛斯理所有的相關作品,另一方面,則苦思如何呈現一個新舊夾雜,而且科幻味十足的『虛擬回憶錄』。最後,在許許多多的方案中,我選定一個足夠『衛斯理』的小說形式,懷著虔敬與戒慎恐懼的心情,開始嘗試將腹稿化為文字。

  二○○五年八月十一日,我在給倪匡的電子郵件中,寫了下面這段話:

  過去這一個月,我幾乎將全部的時間和精力,都投注於『衛斯理回憶錄』第一冊《錯構》的寫作。起初下筆戰戰兢兢,進度不算很理想,但是越寫就越順利,到最後變得靈感源源不絕。說得肉麻點,彷彿是您抓著我的手寫的!

  《錯構》的初稿完成後,我第一時間飛到美國,親自將這本『書』呈給倪匡過目,然後親眼看著倪匡一個字一個字寫下序言:「夫衛斯理者,小說人物也……」當時,我的心情交雜著激動、感動和感激,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筆墨難以形容』這句陳腔濫調,才能充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單看綱要已嚇壞人……(二○○五•十二•十五)

  對我而言,『倪匡與我』是個永遠談不完的話題。而且,無論用任何方式暢談倪匡的點點滴滴,我都非常樂意嘗試,而且總是樂在其中。於是,從二○○五年六月起,我和金鐘獎名主持人梅少文小姐合作,在漢聲電台共同主持一個半小時的節目『衛斯理書齋』,首度以廣播的方式,介紹倪匡的作品及其生平。

  今年春天,我又有了另一項創舉,在清華大學開設一門名為『倪匡小說中的科學、幻想與創意』的課程,目標是以學術精神,探討倪匡小說中的科學新知、科技預言、文學技巧以及創意根源。當我將這門課的課程大綱,寄給倪匡過目之後,倪匡的反應是:『單看綱要已嚇壞人,真偉大。』

  我衷心希望,上述的節目與課程,都能和『倪匡科幻獎』一樣,永遠是現在進行式……

(原載《皇冠》2006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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