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撩撥緊繃的弦

  凡是為不同凡響的人物作傳,最好都能用不同凡響的書名。一九九二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喬治•夏帕克(Georges Charpak)便是這樣一位人物,而《生命有如緊繃的絲弦》就是屬於這樣的書名。

  夏帕克是猶太人,一九二四年生於波蘭,七歲時隨雙親移民法國。二次大戰期間法國淪陷,他英勇地加入抗德游擊隊,結果不久便遭逮捕,在集中營度過一段慘絕人寰的歲月。大戰結束後,這位浩劫餘生者奮發圖強,一頭栽進物理學的世界。憑藉先天的聰慧與後天的努力,他在學術領域逐漸嶄露頭角;一九九二年,終於因為他在高能實驗物理方面的貢獻,榮獲物理學界最高的榮譽。

  除了由柏楊與李政道兩位知名人士撰寫的重量級序言外,本書主要分為兩部:第一部共七章,記述夏帕克青少年時期的奮鬥歷程,以及身陷集中營時所受的苦難;第二部共四章,著重於描寫他在物理學上的研究與成就,旁及半世紀以來高能物理的發展。作為一本偉人傳記,無論在譯筆、考證及編輯上,這本譯自法文、編譯陣容空前堅強(兩位策劃、兩位顧問、三位譯者)的回憶錄在在堪稱佳作中的佳作,更是值得推薦給年輕讀者的一本優良勵志讀物。

  然而,由於主人翁在科學界的崇高地位,不論是作者、譯者、編者乃至讀者,難免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把它當成一本科普讀物。令人遺憾的是,就科普的標準而言,中譯本則有許多可議之處。追本溯源,竟是懷璧其罪,問題源頭出在本書原著所用的文字。

  原著以法文寫成,所有的專有名詞自然以法文拼出。以法文為法國人立傳原本無可厚非,問題是如今英文早已成為世界性科技語言,全世界卻只有法國科學家仍在有意無意間抵制英文。隨便舉兩個簡單的例子,由於法文一律採用後位修飾,因此愛滋病(AIDS)的法文縮寫竟是SIDA(譯成中文豈不成了「西達病」?),而愛滋病毒(HIV)的縮寫則剛好顛倒成VIH。如此故步自封的作法,美其名曰堅守固有文化,說穿了則是沙文主義心態作祟。這種自絕於國際科技社會的現象,就好比弦樂器中有一根琴弦繃得特別緊,自然無法與其他琴弦和諧共鳴。

  原著中以法文拼出的專有名詞(主要是物理學名詞),中譯本將其一一附在首度出現的中文譯名之後,並在書後索引中又照字母序整理了一遍。如此一來,引發了下列三個問題:

  一、由於未曾參照對應的英文名詞,在欠缺適當工具書的情況下(目前由國立編譯館編訂、教育部公布的各種科學名詞一律只有中英對照),譯者只好根據法文直譯,因此錯誤在所難免。其中最嚴重的一個,是將主人翁賴以榮獲諾貝爾獎的「粒子偵測器」,全部譯成了「粒子探測器」,差之毫釐而失之千里。

  類似的錯誤譯名不下十處,例如將「脈衝發電機」誤譯成「脈衝加速器」,「中性流」誤譯成「中性電流」,「風味」誤譯成「味道」;此外還有將「底夸克」與「美夸克」誤以為兩種不同粒子,將「魅夸克」譯成大陸學者使用的「粲夸克」,以及將K介子的K寫成希臘字母κ等等。

  二、在台灣學術界連許多英文譯名都尚未統一的情況下,把許多法文名詞鄭重其事地放在一本「準」科普書籍中,只會徒增讀者的困惑與困擾。

  三、書中甚至在某些美國機構的中譯(例如「費米實驗室」、「軍備監督委員會」)之後附上法文「譯名」,或許只能以譯者一心一意「忠於原著」來解釋了。

  如今台灣學子學習第二外語的風氣極盛,但前提是必須先打好英文基礎。科普書籍的翻譯與出版亦可作如是觀:近年來,在出版界與學術界許多有心人的努力之下,英文科普書籍的譯介總算逐漸生根發芽。此時當務之急,應是建立完善的人才庫(具有科學背景的優秀譯者)與資料庫(完整正確的參考資料、精確嚴謹的名詞對照表),對於英文之外的科普書籍,竊以為最好暫時割愛。假如真有極為優秀、極其值得引介的作品,也最好等到英譯本出版之後,同時參考原著與英譯來進行翻譯,如此方有可能產生信、達、雅兼顧的中文譯本。

  緊繃的弦只要撥動得法,仍可奏出美妙悅耳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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