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好的梅話說」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7年4月12日（四）晚上10:00∼11:0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魏嘉華
梅：我是梅少文，在這美好的時刻歡迎您跟我們一起來共度，同時我們也很感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的主任葉李華、葉教授用電話連線的方式，讓我們能夠進入他在空中為我們開闢的「衛斯理書齋」。葉李華你好！
葉：梅姊好，各位觀眾大家晚安！
梅：好，今天又要透過葉李華、葉老師的帶領，進入倪匡的「陰間系列」另外一個巨著。
葉：其實就是「陰間系列」的大結局了。
梅：這個結局是？
葉：就叫做《許願》。上次我們介紹過前面四本書，都是用陰、陰、陰、陰的，但是最後一集叫《許願》，聽起來就好像充滿了希望，無限光明，這其實是故意造成一種反差效果。
梅：是。今天在講《許願》的同時，我想，上回在節目當中，我們兩個有一個很自然的互動，我當時的期待、好奇剛好就是葉李華想要在今天節目當中，跟大家分享的另外一個個人的心得，那就是：在學界看過那麼多好的論文寫作，閒暇時也看過那麼多精彩的作品，例如倪匡小說，你怎麼樣在這麼多精采作品之外還能夠走出自己的一片天，所謂「另闢蹊徑」呢？上回葉李華特別說他有很多心得可以跟大家分享，我想今天你就要告訴大家囉？
葉：好的，今天我們會先講《許願》，後面的時間就來講一下我自己這方面的心得。
梅：好的，那麼我們今天時間的安排是一半一半嗎？
葉：差不多是這樣子。其實我們也不是刻意要把我剛提到的這一些心得擺在這一集，而是因為《許願》這個故事，讓我想到我們可以從這個主題來發揮一下，來談談如何在各方面的限制之下再發揮創意。我先來唸一下倪匡在這本書序言裡邊，多麼洋洋得意地寫到下面這句話，他說：
「原振俠故事《無間地獄》整個故事只有三個場景，這個故事《許願》更少，只有一個場景，可是人物眾多，故事的發展也就不受場景的影響而熱鬧無比，在故事之中能夠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固然很有趣，但在一個小小的空間中也一樣可以有驚心動魄的情節。」
為什麼倪匡會洋洋得意呢？我們從他的字裡行間就可以體會到他不斷求新求變，一旦覺得又完成一個嶄新的嘗試，而且相當成功的話，自然就會洋洋得意了。
梅：好，既然在倪匡這個作品裡邊，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在受到諸多限制之後的一種創意跟自我突破的洋洋得意，我們就從這個部份來講，看看倪匡他是用什麼樣的手法突破的，待會再聽聽葉李華、葉教授自己的領悟。
葉：好的。我們要現在開始還是要先休息一下？
梅：我們先休息一下。
（音樂）
梅：現在我們就來聽聽倪匡怎麼透過這個作品感受到受限之後的自我突破。
葉：好的。這個故事只有一個場景，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什麼場景呢？就是衛斯理家的客廳，最主要的原因是「陰間系列」的前面四本書《從陰間來》、《到陰間去》、《陰差陽錯》跟《陰魂不散》留下了一些謎，還沒有完全解決，所以當初倪匡就想到，要在這本書裡邊把所有謎團一一解開，最好的方式就是請相關人士匯聚一堂，大家充分討論。這在小說寫作裡算是一種比較傳統的寫作方式。我記得我自己很喜歡看的一系列推理小說，阿嘉莎•克莉絲汀的小說，它有一個固定的男主角，雖然不是每一本都是那個男主角，但是他常常會出現，叫做白羅偵探，每一次要到水落石出的時候，他就把所有的人匯聚一堂，在同一個地方排排坐好，然後他宣布破案，結論就是指著其中一個人說：「你就是兇手！」。大家可以看得到的改編電影像「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謀殺案」或者「加勒比海謀殺案」都是類似這樣的方式。所以從小說的寫作技巧來說，這不算是一個創新，倪匡所說的創新是，他能夠在衛斯理家的客廳，一個那麼小的空間裡，卻讓那麼多人物齊聚一堂。這一點就必須是科幻小說才能夠做得到，一般的寫實小說甚至推理小說都做不到了。為什麼呢？我們在前面《陰差陽錯》提過，這個故事連繫了祖孫三代的愛恨情仇，還有一樁滅門血案，倪匡竟然安排了滅門血案的苦主，或者說那個死者，到最後也跳出來現身說法，這一點我就說非科幻小說莫屬。他是怎麼樣讓一個已經死掉幾十年的人，不是鬼魂，能夠現身說法，這就關係到所謂「陰間系列」的主題了：這個「陰間」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不是我們傳統所想到的那個「陰間」？答案是否定的。經過衛斯理推理的結果，這個「陰間」竟然很可能是一個「人造的陰間」，而不是「神造的陰間」，這個「人造的陰間」指的「人」也絕對不是地球人，而是，抽絲剝繭一番之後發現，很可能是外星人。為什麼說是「人造的陰間」呢？因為相對於我們傳統的「陰間」或者說「地獄」概念，這是一個高科技產物。這點，之前我也提過，跟「駭客任務」裡面那個「Matrix」的結構非常類似，不過，這個「人造陰間」真正的結構，還有它的前因後果，在「陰間系列」裡邊，即使是《許願》這本書的最後，也沒有講清楚。為什麼呢？當然是以便還可以繼續寫下去。所以後來經過了幾本書之後，倪匡又寫了三本書，我把它們稱為「思想儀系列」，到那裡我們才把陰間的結構跟它的來龍去脈弄得真相大白。我們幾個星期之後，就會講到這三本我所謂的「思想儀系列」，請大家密切期待。但是無論如何，「陰間系列」這幾個故事，還有上下總共三代的愛恨情仇，在《許願》這本書裡，基本上是做了一個了結。
梅：是。
葉：我們再回過頭來說，有那麼多的人物，甚至祖孫三代的人物，都能自由出入衛斯理家的客廳，這當然是一個標準的科幻技巧。除了這技巧外，在這裡我還看到倪匡也開始偷學、偷用了舞台劇的一些寫作技巧。
梅：喔？我們來聽聽看。
葉：這可說是現成的，可以想到既然倪匡打定主意只寫一個固定的空間，那就非常像舞台劇的呈現方式，而我也真的在這裡邊看到一、兩個舞台劇的橋段。講個最簡單的例子：我們小學生都演過一齣很有名的舞台劇，我不曉得為什麼這齣舞台劇總是小學生來演，叫做「拔蘿蔔」。
梅：對！那是遊戲！
葉：我記得我好像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也上台演過，我演那根蘿蔔，因為那時候我很胖。大家如果仔細看一下《許願》，找找看有沒有「拔蘿蔔」場景，保證找得到！其中有個橋段是這樣子的：衛斯理的女兒紅綾抓著陰間寶盒，忽然那個寶盒受到很大的力量要脫手而去，她就使勁抓住，她一個人抓不住，另外一個人從她後面抓她，幫她抓，大家一個抓一個，感覺就跟「拔蘿蔔」非常像。類似的場景也還有。我之前一直強調倪匡是寫武俠小說出身的，所以他時不時就會借用一些武俠筆法，在《許願》裡面，我剛說過的「拔蘿蔔」、拔河、或者比力氣的概念，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卻又不太一樣。剛才說的是那個陰間寶盒要脫手而去，所以要使勁把它抓住，後來又出現一個場景，很好玩，是那個盒子掉到地下去之後，要把它拿起來，竟然拿不起來。明明是一個很小的盒子，卻拿不起來，為什麼拿不起來呢？根據衛斯理的推測，很可能是這個盒子本身會發射電波，讓人誤以為自己拿不起來，所以每個人都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臉紅脖子粗，還是拿不起來，到最後只好請一個大力士出馬，那大力士是誰呢？就是我們之前已經介紹過的人物，叫做曹金福，他後來變成紅綾的男朋友。我們之前說過這系列裡有一個非常高的巨人，他有兩百一十六公分，不是曹金福，是另外一個人，但是這個曹金福竟然比他個兒還高，他有兩百二十二公分，幾乎跟姚明一樣高了。這一段非常精采，我一定要唸一下，就是很多人一一嘗試，包括衛斯理在內，都拿不起那個盒子，輪到他了，曹金福怎麼做呢？倪匡是這樣寫的，他說：
「他大喝一聲，力道發出，在耳朵被他的大喝聲震得『嗡嗡』作響之際，我腦中所有有關大力士的記憶，一起湧了上來，想起當年的霸王舉鼎，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武松高高舉起大石，裴元慶勇托千斤閘，氣概也無非如此而已！」
倪匡簡直變成一個說書人了，他這裡面用了很多的典故：「霸王舉鼎」，這個「霸王」當然就是「霸王別姬」的那個霸王項羽；「魯智深倒拔垂楊柳」跟「武松高高舉起大石」，這兩個都出自《水滸傳》；裴元慶是從《說唐》章回小說來的。倪匡真的是信手寫來，因為他對這些章回小說的典故都非常熟悉，我可以親自作證，倪匡曾經當著我的面，非常流暢地背一段《水滸傳》的情節。我那次在跟他討論魯智深的故事，我只能把故事情節稍微講出來，沒想到倪匡是逐字逐句在背！
梅：喔！可見他唸得很熟了。
葉：他真的唸得很熟，他從小就唸《水滸傳》，而且唸了不只一遍，所以在倪匡的小說裡邊，時不時可以看到………
梅：古典小說對他的影響。
葉：尤其是到了現在二十一世紀，一般人對於古典文學，甚至比較通俗的古典文學，都不太熟悉，只有從倪匡小說或者金庸武俠小說裡，可以稍微接觸一點。這一點，我覺得，從國文教育來說，他們倆功不可沒。
梅：真的，將來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葉：倪匡有一本書，我看完之後很感動，我說這簡直是一本國文輔助教材，那是很久以後我們才會講到的書，叫做《財神寶庫》。從這四個字，誰也不相信這裡面竟然隱含一些中國文學典故。
梅：現在的流行歌壇也有一點這樣的趨勢：就是反其道喔！現在的孩子，我們都覺得他們的國文教育程度有迅速下降的趨勢，但是流行歌壇這些暢銷歌手，他們反而在唱詞裡加強古典文學的著墨。
葉：這當然是好事啦！就像我們上上次講到的成語，四字成語也是充滿了古典的智慧。
梅：對。既然講到這裡，我們就來聽聽流行歌手在古典文學的著墨吧！
葉：好的。
（音樂）
梅：現在我們就來聽聽，倪匡在這樣的舞台劇自我設限之後，他的小說作品呈現。
葉：好的。我們剛剛已經講過他不知不覺借用了類似「拔蘿蔔」這種橋段，他自己也幻化成一個說書人，描述這些書中人物的動作，所以我覺得倪匡當初真的一開始寫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要…
梅：自我設限！
葉：對！模仿舞台劇來寫這本書，所以場景是固定的，甚至就是梅姊說的，類似獨幕劇的場景。人物當然是有進有出，我稍微研究了一下，他的人物不是一下子通通都出場，而是有進進出出。到最後最高潮就是，紅綾跟她的男朋友竟然去陰間一小趟，而那個待在陰間的人，也就是我說過那個祖父，竟然在陰間待了幾十年後突然現身，還有那個「陰間系列」非常美麗的女主角，李宣宣，也現身了。倪匡把情節逐漸升高，一開始的時候是用比較寫實的手法來描寫人物的進進出出，到最後就開始用科幻的手法，幾個人物已經不只是在衛斯理他家客廳大門進進出出，還在一道通往那個「人造的陰間」無形的門進進出出，這樣才能夠不落俗套，而且才像科幻小說。
梅：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鏡框式舞台，進進出出，就表達了不同的時空，就像以前我們看戲，碰！外面在打仗怎麼怎麼了，其實千軍萬馬並不在舞台上。
葉：都在大家的想像之中。
梅：或者是，角色在進出中給我們做了一些口述。
葉：我在看這本書或者在複習這本書的時候，都會想到我之前所了解的一些舞台劇概念。嚴格說來，我對舞台劇真的知識非常貧乏，這一點還要請梅姊幫我多多補充。我自己真的太懶了！很少真的去看舞台劇或話劇，但是我懶人有懶人的辦法，我常常會看一些根據舞台劇或者歌劇所改編的電影，一邊看就一邊倒推，想想它原本在舞台上是用什麼方式呈現。這種頭腦體操蠻有意思的，我們可以來討論幾部這樣的電影，先介紹一部在台灣絕對找得到的電影，不過這個片名讓很多人一看，會覺得這好像是一部三流喜劇片，不過絕對沒有這回事，怪要怪我們的片商取錯了名字。
梅：叫什麼？
葉：叫做「情人搭錯線」。
梅：「情人搭錯線」。
葉：對。大陸把這部片名翻得跟我們台灣的譯名難兄難弟似的，叫做「老公不及格」。我想，喜歡看舞台劇的朋友看到這兩個片名，大概都會皺一皺眉頭，再也不想看了。可是這部片子我真的覺得值得看，這是我大概三、四年前，在上一個非常短期的電影劇本寫作班，純粹好奇啦！黃建業老師推薦我們看的。
梅：你還做這個？是喔！用功的小子！
葉：為什麼要看這部呢？因為它是根據一齣非常有名的舞台劇原作所改編的，如果我們忠實翻譯這片名，叫做「理想丈夫」「ideal husband」。
梅：喔，這個知道。
葉：它是愛爾蘭名劇作家王爾德的劇本。
梅：對啊！了不起的劇本。
葉：好萊塢拍了不止一次，我看的那部電影是很新的版本，1999年的版本，距離現在還不到十年。
梅：是，這是很新的了。
葉：對，台灣絕對找得到，大家只要皺著眉頭去找那個「情人搭錯線」就可以了。
梅：「情人搭錯線」。
葉：絕對不會令人失望，因為它有幾幕是非常忠實地呈現當初那個舞台劇。我記得當初我們上課的時候，黃建業老師也講了王爾德怎麼樣設法在這個舞台劇裡邊求新求變。有一幕我記得非常清楚，跟《許願》也蠻像的，就是在一個大客廳裡邊，那個客廳連接了好幾個書房、臥室，那些人就進進出出，不是一次通通出來，就是進進出出。看「情人搭錯線」電影時，我就開始倒推，想當初的舞台是怎麼樣呈現的。我發現它就是把這個舞台劇發揮到了極致，甚至拍成電影的時候，都幾乎完全不改，直接拍出來了。
梅：就是如實呈現舞台劇的樣貌，是不是？
葉：可以這樣講。或許因為那一幕實在太經典了，它就幾乎完全沒有改，場景完全沒有變，就在同一豪宅裡幾個門，主角們進進出出。另外，我最近也看了一部電影，其實也是為了要趕流行，因為畢竟台灣正在演「貓」歌劇。我稍微查了一下資料，想知道為什麼「貓」會那樣受歡迎，而且根據我之前的印象，「貓」後來是自己被自己打敗了，怎麼說呢？「貓」後來被「歌劇魅影」打敗它的紀錄，但是不管「貓」也好、「歌劇魅影」也好，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就是安德魯洛伊韋伯。我對他很好奇，好奇他這個人怎麼可以寫出那麼多精采的歌劇來，我稍微搜尋了一下，發現我們印象中幾個非常好聽的歌曲事實上都是出自他的歌劇。
梅：沒錯。
葉：除了「貓」的「Memory」，「歌劇魅影」裡面諸多好聽的歌，他還有一個很有名的劇作，叫做「艾薇塔」，裡面歌曲也非常好聽。大家如果聽到「艾薇塔」覺得有點陌生的話，有一部同名電影，叫做「阿根廷，別為我哭泣」，瑪丹娜演的。我找了這部電影來看，真的也能從這部電影裡邊倒推它的舞台是怎麼樣子設計的。「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舞台呈現比「歌劇魅影」要困難很多，「歌劇魅影」基本上它的場景就是在一個歌劇院，在一個舞台上面呈現，是一個比較固定的空間，但是「艾薇塔」，也就是「阿根廷，別為我哭泣」，它有很多不同的時空背景，它要交代艾薇塔一生的故事，場景的切換非常困難，它真的用了很多技巧來克服這些困難，這一些都很符合我自己的一個心得，那就是：在設定了各種的限制之下，卻能夠不斷激發出創作者的創意。
梅：是的。好，我想，我們在欣賞一首歌曲之後，是不是可以分享葉李華、葉教授就這方面你自己的體悟？
葉：好的。
（音樂）
梅：好啦！現在我們就來聽聽葉李華這樣的議題，如何在重重限制之下開創自己無窮的創意跟想像。
葉：好的，我們可以從一個活動談起。之前我們也談過這個活動，就是我們交大科幻中心所主辦的，目前已經是第三年的活動，是一個全國的巡迴演講，叫做「科學、科技、科幻」的全國巡迴演講。我們的陣容越來越堅強，今年總共有十六位講師，包括我自己在內，每一個講師都已經想好了很多的題目，總共大概有七、八十個題目，歡迎台灣所有高中以上的學校，或者公司機關團體，來邀約，我們負責協調講師的時間。我自己是在科幻這一部分，其實之前我也有講過科普，不過最近兩年我都是講科幻，因為這是我自己主辦的活動，我想我自己應該盡量少講一點，把機會讓給其他精采的講師，所以我今年只提供了兩個題目，也就是說，如果要找我來講的話，原則上希望能從這兩個題目中選其中一個。其中一個題目，去年也講過了，算是已經比較得心應手，叫做「倪匡的科幻創意」。我自己總希望能夠學倪匡的不斷求新求變，今年想要換一個對我自己來說比較有挑戰性的題目，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題目，很有意思，因為我現在在寫《衛斯理回憶錄》，慢慢就有一個體悟，什麼樣子的體悟呢？我發現，我們剛剛也斷斷續續談到，限制其實不是創意的束縛，剛好相反，反而是激發靈感的原動力，所以我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題目，蠻長的，一口氣把它唸出來，叫做：「重重限制下，源源不絕的創意」！
梅：好棒！源源…
葉：呵呵……還有個副標題叫做：「－從《衛斯理回憶錄》談起」。目前這個題目我已經講了一次，還算蠻成功的，六月份還會再講一次。各位聽眾朋友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上我們的網站看一下，在那場之後，我自己大概過了暑假才會比較有空，最近幾個月會比較忙一點。
梅：是，就是說，過了暑假以後，如果還有哪個單位，或者哪個團體有類似的期望，是可以跟你們聯絡的。
葉：當然當然，我們的網站上面寫得很詳細，有各種的聯絡方式，各種的邀約表格…
梅：好！太好了！大大小小的團體，如果有這樣的需要，可以跟葉李華聯絡，安排跟他面對面分享他是如何在重重的限制之下，做源源不絕的創意發想。
葉：不過，今天我們可以在不面對面的情況之下來談一談。
梅：太棒了！太棒了！
葉：常常有人說創意是靈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好像你必須要等它來找你，你不能去找它，但是倪匡又常常跟我說，他自己是一個職業作家，他不能靠飄忽的靈感來寫作，否則一定會餓肚子。倪匡是一再刺激自己來製造創意，我就想，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方法不斷刺激自己呢？結論是：他先給自己一些限制，再從這些限制裡面來找靈感。這個概念，我覺得每一個人多多少少、不知不覺都會用到，可是很少有人把它講得很清楚，或是把它當作一件事情，在檯面上講出來，所以我們總覺得創意是飄忽的，是天馬行空的。在我看來，創意其實是可以很明確的，所以我一再強調一個概念，就是：如果你自己覺得你今天必須要發揮一些創意，可是這個創意卻怎麼樣也出不來的話，一定是你的潛意識裡，覺得有一些限制把你限制住，可是你卻不能很明確地把這些限制給條列出來，所以你會覺得煩躁不安，靈感全無。我們可以做個比喻：如果有一天早上，你起來之後，覺得全身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那一定是你不小心染上了什麼病，只是目前還沒有真正發作，這時就趕快就醫吧！這個比喻就是說，如果你覺得你自己渾身不對勁，擠不出創意來的話，一定是有不自覺的限制，我總是會把這些不自覺、潛意識的限制，明明白白地寫出來、列出來，正視這些問題，這個時候這些限制、這些問題，就化阻力為助力了！你只要瞪著它，瞪得越久，你的靈感就越容易出來。所以我說，要激發創意的時候，絕對不能夠面對隱形的敵人，如果你覺得沒辦法發揮創意，很可能是隱形的敵人把你抓住了，你要設法讓這些隱形的敵人現形。我們看科幻電影，裡邊出現了一個隱形人，大家想抓他抓不到，怎麼辦？就噴漆，整個房間都噴了漆之後，他就自然現形了，現了形之後就不再隱形，是一個具象的敵人，是一個明確的敵人，這個時候就可以設計各種方法來對付它了。所以我會提倡一個觀念，就是：找對了限制，就等於問對了一個問題。我們常常說，問了一個正確的問題，就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如果你連問題都講不清楚的話，遑論解題了。
梅：問對問題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葉：對。常常有人會說，我遇到了一些困難，你問他到底遇到了什麼困難，那個人就支支吾吾講不清楚。如果你連你自己所碰到的困難都沒辦法講清楚的話，你怎麼可能克服這個困難？
梅：是。我發現葉李華，你在處理事情的時候，都是先把它攤開來，然後整理歸納、抽絲剝繭。
葉：可以這樣說，因為我總覺得把它寫出來之後，就沒有像在心裡邊那麼恐怖、可怕、或者說煩躁了。
梅：一團糊塗的時候是最可怕的。
葉：真的是這樣子！
梅：釐清，然後再面對。
葉：是，比如說我覺得今天晚上很忙，我就先花十分鐘的時間把今天到底我覺得要忙些什麼事寫下來，寫著寫著，會發現其實有幾件事情可以擺在一塊兒辦，寫著寫著，也會發現其實我感覺上今天至少要做十件以上的事情，大概只有七、八件，那只是一種錯覺。
梅：也不如你想像的那麼麻煩。
葉：真的如此，把它寫出來，就好像把那隱形的敵人現形一樣，現形了之後，就可以歸納整理，想辦法怎麼對付它了。
梅：想辦法怎麼對付它，這個時候就是要另闢蹊徑了喔？
葉：可以這樣講。我覺得創意其實是無窮無盡的，一定還有很多的創意沒有被發揮出來，所以我在寫作的時候，第一步先做一些苦功，嚴格說來，也不是苦功啦！而是一些不太需要花腦筋，但是需要花時間的功夫。比如說，我當初在寫《衛斯理回憶錄》第三集時，我就把００７的二十部電影，那時候第二十一部還沒有出來，二十部００７，從頭到尾複習了一遍，因為我要寫一個特務的主題。
梅：你把每一部片子都看一遍啊？
葉：對。這其實也算是休閒娛樂啦！但是很花時間就是了。
梅：對啊！你剛剛講的這個很重要，就是你的心態：你很認真地去看，但是你不認為那是做苦工，你把它當成一種休閒，樂在工作，也就整理出來了。
葉：可以這樣講。我剛剛寫完《衛斯理回憶錄》第四冊，裡邊是以巫術為主題，我就把之前已經看過的《哈利波特》一、二、三、四集又仔細看過一遍。重看一遍有兩個目的：第一，看看它裡面有沒有什麼精采的點子可以激發我的創意；第二，看完之後我就知道，有那些地方我絕對不能拾人牙慧，也就是說，我寫出來的這本以巫術為主題的書，風格絕對不能夠與別的書太過雷同，一定要另闢蹊徑。
梅：有沒有可能你覺得很好的點子，一看，唷！別人已經用了？
葉：常常會這樣子啊！那個時候會捶胸頓足一番，然後再設法另闢蹊徑。不過，搥胸頓足一番之後，會摸一摸胸脯說：唉唷！好險，還好被我看到了。
梅：欸！這個正向的思考也很重要，就是：先發現。所以你也會相信，有的時候創意是不謀而合吧？
葉：絕對是的，因為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想法相同難免的。比如說，我最近在準備《衛斯理回憶錄》第五冊時，跟鬼魂會扯上關係，但是跟生物科技也有關係，我就去找些生技資料，找來找去，也找到一些不謀而合的地方，甚至在看上禮拜我所推薦的電影「嬰魂」時，看到一半，有點嚇一跳說：欸！好像跟我的點子有點一樣。結果還好不一樣。
梅：是。我覺得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以前經驗的累積。你的經驗上常常是，碰到問題、碰到困頓時，抽絲剝繭把它釐清了以後，去面對它，結果你總是能夠另闢蹊徑。
葉：好像幾乎都是這樣子。
梅：這樣的經驗會觸發你繼續…
葉：這樣子讓我比較有勇氣。
梅：對。對沒有做過這種嘗試，或者是嘗試之後，一次又一次失敗的人，你會給他們什麼建議？
葉：我的建議是柿子揀軟的吃！呵呵……先從不太困難的著手，總是要讓自已先有點信心，有點經驗，勇氣才會逐漸累積出來。
梅：是，這也是靠累積的。本來考六十分，你不要一下就要考一百分，下次考七十分嘛！嗯…柿子揀軟的…
葉：我覺得有一些成語不見得是負面的。
梅：對。
葉：比如說，我們寫小說一定要設法自圓其說，可是做人的話，要誠實，就不能總是自圓其說，做人跟做事的方法是不太一樣的。
梅：是不太一樣的。其實有些俗話、成語真的是老祖宗經驗的累積。我們說「窮則變，變則通」。
葉：對！
梅：「另闢蹊徑」。
葉：對！我如果要用一句話來說服人，說真的是.限制之下會激發創意，還有一句現成的成語，就是「急中生智」！
梅：太好了！四個字就解決了。
葉：接下來，有一句，就叫做「狗急跳牆」！呵呵……我們還是用「急中生智」好了。
梅：比較好。欸！狗急跳牆也行！畢竟他也做了，說不定這就跳過去了。好，我們再休息一下！
（音樂）
梅：今天節目時間所剩有限，我們來聽聽葉李華給我們做個總結。
葉：好的。我們今天先從《許願》講起，《許願》是一個一氣呵成的故事，只有一個場景，所以我就想到，可以把它跟舞台劇相互呼應，從舞台劇我們又講到，舞台劇其實是有很大的空間限制，在這個限制裡，劇作家為了突破限制，反而有源源不絕的靈感，接著我就講到我最近一直在蒐集各方面的資料，有了一些心得，就花了一點時間跟大家分享。其實我蒐集資料的方法還很多，有一些沒辦法用講的，比如說一些刻圖章的方法，這也是一個標準的限制下的創意。刻圖章跟舞台劇也蠻像的，都是空間非常非常小，有機會的話我們看怎樣用網路的方式，或者用面對面的方式跟大家分享。最後一點時間，我們來做一些成語教學。
梅：好的。
葉：我們再來複習幾個跟「限制下的創意」有點關係的成語：剛才講的是「急中生智」；還有一個稍為罕見的成語，叫做「困知免行」，也是一樣的意思：如果再用比較白話的成語，還有一個更好的，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那也是一個標準的有很多限制之下突然冒出創意。
梅：沒錯！
葉：如果用一個不算成語的成語，剛剛已經提到一個，就是「化阻力為助力」，另外有一個可以跟它對仗的，就是「化危機為轉機」，這一些說法都是在佐證我所說的：重重限制下會有源源不絕的創意，我自己現在在寫《衛斯理回憶錄》時，就一再提醒自己這件事情。因為不斷地提醒，所以就越來越有勇氣，越來越有信心了。
梅：是的。我想，如果聽眾朋友有幸，可以跟一些朋友，或者在哪個團體裡，能夠邀訪葉李華做面對面演講的話，還會有很多很精采的內容。你在現場一定會有一些影像，可以看圖說故事吧？
葉：我蒐集了蠻多的圖章。
梅：你是用圖章、金石印刻來說明嗎？
葉：對。
梅：喔，這又是另外一個藝術創想。
葉：就是說，那麼多字，要擠在一個方寸之間，要排得很勻稱，其實有很大的學問。
梅：而且還要有美感。
葉：對，那都是在限制下的創意。
梅：在方寸之間，可以看出無限的創意，一個鏡框式的舞台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葉：對。
梅：好的，今天限於時間的關係，我們就進行到這裡，下回我們要介紹的是？
葉：下回很好玩，不是「陰間系列」，可是看起來很像，書名叫《還陽》！
梅：今天是「陰間系列」，書名反而不像，叫《許願》。
葉：這就叫「反其道而行」。
梅：是，太有趣了。好，謝謝葉李華、葉教授。
葉：謝謝梅姊，謝謝大家。
梅：好的『梅』沒話說，我是梅少文，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