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好的梅話說」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7年3月29日（四）晚上10:00∼11:0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魏嘉華
梅：我是梅少文，在這美好的時刻，趕快歡迎我們的靈魂人物出場。每逢星期四的此刻，由於他的到來，才能在空中為我們開闢「衛斯理書齋」，那就是交通大學科幻中心的主任，葉李華、葉教授。葉李華，你好。
葉：梅姐好，各位聽眾大家晚安。
梅：欸，我們相見也真的是在虛擬空間裡。
葉：對的。
梅：透過電話一線牽，也真不知道牽到哪兒去了呢！
葉：真不好意思，實在是太忙了，我現在很少去台北。
梅：是啊！所以總是希望能夠聲效好一點，但是我想內容精采更重要。好，我們趕快言歸正傳。
葉：好的。今天講的是「陰間系列」第三本書，我們之前已經講過好多次了，倪匡在這裡玩了一個文字遊戲。這本書書名看起來像是一個成語，叫做《陰差陽錯》，也就是陰錯陽差，也有人把它倒過來用，倪匡看了這個成語，看著看著就有一個靈感，發現這個成語可以有另外的解釋，因為那個差別的差就是郵差的差，所以倪匡說這本書，不應該唸陰〈ㄔㄚ〉陽錯，應該唸陰〈ㄔㄞ〉陽錯，從書名，他就玩了一個文字遊戲，他在自序裡邊也特別強調這點，我等一下會稍微唸一下倪匡的自序。我們上次講了「陰間系列」的前兩本書，我們一口氣把它講完，因為《從陰間來》、《到陰間去》其實是上、下兩集。故事是勉強告一段落了，可是還有很多發揮的餘地，根據倪匡的慣例是絕對不會放過的，所以他就在前面兩本書的基礎上繼續發揮。通常，倪匡根據前面兩本書來發揮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往後、往下寫；一種是倒過來往上寫。這點就是他的本事，他常常會把一個故事，沒有講完的部份，不是繼續講下去，而是倒過來…
梅：回溯！
葉：對，前傳的部份，反而更加吸引人。所以這個《陰差陽錯》，比較像是講前面的故事，也就是說，我們上次講前面兩集，講到那個王大同醫生，命運滿悲慘的。本來是一個很有名的醫生，娶了一個大美女、大明星，沒想到這個大美女竟然好像是從陰間來的。故事結局她又回到陰間去，而王大同本人從此在精神病院裡，可能要渡過餘生了！為什麼會這樣子呢？根據中國人傳統觀念，總會認為這裡有一個因果關係，尤其是在小說故事的設計上面。通常我們說一個人有悲慘的結局，總是會令讀者、觀眾想到報應。報應有些是現世報，有些是來生報，有一些可能是因為你祖上不積德…呵呵。
梅：呵呵…
葉：類似的故事我們都講過，譬如說《尋夢》就是報應到來生的故事，這個故事是祖上不積德的關係。我剛說過，倪匡寫故事可以繼續向下寫，也可以倒過來上溯到源頭，《陰差陽錯》就是講它的源頭。為什麼王大同會這麼悲慘？因為他的爺爺做了一件壞事。既然是講到他爺爺的故事，就應該是清末民初的時候了，倪匡就用了他自己最拿手的武俠小說寫法。倪匡寫武俠，能夠寫很古老的武俠，也能夠寫很近代的武俠。其實衛斯理小說，我們一開始也說過，就是武俠小說。在非常近代、類似007式的武俠小說，跟那種非常古代的金庸武俠小說，中間還有一種，就是民初式的武俠小說。《陰差陽錯》的故事就非常接近這種民初式的武俠小說。另外一個要特別強調的就是，在衛斯理系列裡邊，總共有三本書是用第三人稱寫的，這本書是第三本，上禮拜我們講到的《從陰間來》、《到陰間去》是前面兩本。為什麼會這樣子，當然也有一個因果關係，上禮拜我們也講得很清楚，所以這禮拜我們就略過了。
梅：是，好的，那我們待一會兒就要進入主題囉！我覺得今天講了半天，更說明倪匡他的文字處理實在非常奇妙。我記得老師每次都會提到，他光在下標題，書名、文章的標題，就已經是神來之筆，很多裡邊用的文字遊戲更是讓人拍案叫絕的地方。
葉：倪匡喜歡玩這種所謂的自娛娛人的遊戲。
梅：是是是…，這也是他創意發想的一個方法、一個途徑。
葉：真的是這個樣子，他有的時候是瞪著一個成語看，看著看著突然間就有一個靈感。
梅：唉呀呀…，你看多厲害。
葉：我在演講或者是上課都提到，倪匡是職業作家，他不能用飄忽的靈感來寫作，他一定要自己創造靈感才能夠大量生產佳作。最重要是佳作。
梅：是…了不起，了不起。好，我們今天待會的時間就跟著葉李華老師的帶領，進入倪匡的文字遊戲裡去。
（音樂）
梅：聽完周杰倫的歌，好像為之振奮起來了。待會兒我們就會提到武俠的部份，在之前，我們先從文字講起吧！
葉：好的。我剛講過，倪匡在這本書的自序裡邊也特別提到過。第一段我就跳過去了，從第二段開始唸起，他說：
「在書名《陰差陽錯》上，玩弄了一個小花樣，算是文字遊戲，這是我的一貫作風，目的是好玩，以往已有許多先例。『差』這個字有幾個不同的讀音，也有幾種不同的用法，在這裡，並非普通的『差錯』、『差別』之『差』，而是『差使』、『信使』之『差』——是不是很有趣？」
他是故意先提示大家一下，說這裡邊會有這樣子的文字遊戲。到最最後面，就是這本書結束的時候，最後一段是這樣子寫的：
「還記得這個故事的序言中，說書名耍了一點小花樣嗎？是的，故事告一段落，自然人人明白這小花樣，書名的意思是：一個來自陰間的陰差，在陽世犯了錯誤。」
上禮拜我們也稍微提了一下，什麼是陰差？就是從陰間派來的差使，但是上次談到的那個陰差是一個大美人─李宣宣，這次講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前一任，一個男生，這個人在陽世犯了一個錯誤，造成人家祖孫三代血海深仇。整個書裡邊談的就是這個血海深仇怎麼樣一步一步釀成大錯。
梅：我們就來聽聽看它是怎麼一步一步釀成大錯。
葉：好的。我們上次稍微提過，在「陰間系列」裡邊，有一個人物，幾乎可以跟籃球明星姚明媲美。我稍微查了一下，姚明的身高眾說紛紜，不過應該在220∼230之間，倪匡的這個人物，寫得很明白，是216公分，也是個巨人，名字也很響噹噹，叫做祖天開，「祖」是「祖」宗的「祖」，「天」就是「天」上的「天」，「開」就是「開」關的「開」，叫做祖天開。他是一個巨人，武功非常高強，是一個清末民初的江湖人物。這個祖天開在前面兩本書，也就是上禮拜我們所講的兩本書裡邊，已經出現過了，但是那時他已經垂垂老矣，一直是上兩本書的男主角王大同的忠僕。他們兩個的關係就有點像老蔡之於衛斯理一樣。一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怎麼會甘於在他們王家做了幾十年的忠僕，這背後一定有一個故事，倪匡在這本書裡邊就抽絲剝繭，上溯到三代之間的恩恩怨怨、愛恨情仇。更好玩的是，在這裡邊倪匡又探討了人類一個非常自然的現象。什麼現象呢？就是同性戀。我為什麼說是非常自然的現象呢？因為在倪匡的筆下，從來不認為同性戀是一種變態的行為。倪匡博覽群書，見多識廣之後，就見怪不怪了！我自己，或許因為我當初在美國的時候，住的是舊金山…呵呵。
梅：喔，所以也可以…
葉：舊金山是同性戀的大本營，所以也見怪不怪。
梅：是，所以也見怪不怪。
葉：就越來越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在這裡，倪匡又幫同性戀說了幾句話，我來唸一下，很有意思，他說：
「雖然同性戀關係，在中國古已有之，歷史上都有明文記載，並不是西風東漸之後才從西方傳過來的，而且也一直十分公開。反而一直到了近百年，才被社會普遍歧視，被當作見不得人的事。這種社會風氣是如何形成的，很是莫名其妙。」
呵呵…我們幾個月以前談過一本書，叫做《背叛》，那本書就是以男同性戀為主軸。在這邊，這件事雖然不是主軸，但也佔了一個很重要的地位。王大同的祖父，他的爺爺，跟剛剛提到過的忠僕，那個巨人祖天開，是一對同性戀戀人。也就是因為愛的力量，所以這個武林高手，巨人祖天開，才甘願在王家整整待了三代，成為一個忠僕，只是這個”愛”跟一般的”愛”稍微差了一點點。但是倪匡還是認為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之前我讀這本書的時候也曾經想過，為什麼要設計成男同性戀，而不是男女之間的戀情，我覺得可能也是為了要製造一些震撼的感覺。男同性戀或女同性戀都會有零號跟一號的差別，從這個角度來說，祖天開是一號，王大同的爺爺，應該叫王朝〈ㄓㄠ〉也可以唸做王朝〈ㄔㄠˊ〉是零號。倪匡有一段文字，等一下我來唸一下，真的把王大同的祖父描寫得非常精采，讓我們恍然大悟，為什麼這個武林高手祖天開會愛上他 而且是一見鍾情，無怨無悔。
梅：好，我們待會再請葉李華唸給我們聽。
（音樂）
梅：親愛的朋友，您現在聽到的是台灣台北漢聲電台《好的梅話說》，每逢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晚上十點到十一點，由我梅少文在這兒為您服務。而每逢星期四的此刻，我們用電話連線的方式，跟交通大學科幻中心的主任葉李華、葉教授，有一個空中「衛斯理書齋」單元的呈現。葉老師自己的書齋從早到晚工作，應該說是日以繼夜、夙夜匪懈，可以這樣說吧？
葉：梅姊今天好像用了很多成語。
梅：因為你今天提醒了我呀！倪匡很會用成語，而且也用的挺好的，我們待會在節目當中就要一一陳述。不過在說之前，我們還是來聽聽他利用他的文字駕馭能力，對於人物描述的文章。
葉：這段是描述一對同性戀戀人在六十多年前的一個場景。我想，不用多說，直接唸好了，很快，大概只有兩三段而已。他說：
「六十多年前，黃鶴樓上面是怎麼樣的一副情景呢？三個人在共飲暢談，一個是西裝革履、頭髮中分，髮蠟令頭髮錚亮的美男子，美男子看來文質彬彬、眉目如畫，可是身形也很高，形容這樣的美男子用『玉樹臨風』這句成語最恰當了。」
然後第二段：
「黃鶴樓是遊人眾多之處，也有相當多的女性遊客，見到這個美男子，沒有不使自己的眼光多停留一秒鐘的。有好幾個妙齡艷妝的女子，甚至雙頰會無緣無故紅起來，以致要用手托著桃腮來掩飾；可是，這個美男子對那些異性並不多望一眼，只是興高采烈地在交談。」
下面的話我就請各位聽眾自己看吧！
梅：是！
葉：最主要是讓大家感受一下，倪匡用他的文字功力來刻畫這些人物造型的感覺。幾句話就把他們烘托出來了！
梅：是是是，真的是傳神、有趣，怪不得是大作家。他的腦袋，我看以後也像愛因斯坦一樣的，百年之後應該把它打開，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好，我們現在來講哪一個部份呢？
葉：我想先把這本書裡還有幾個比較重要的人物講完，然後我們再好整以暇地談一談倪匡的文字遊戲。
梅：好吧，我們還得再耐心等一等。不過，他這裡頭表達的人物部份也是很有趣的，我們來聽聽還有什麼人物要登場。
葉：接下來有一個人物可算是倪匡借用的。所謂的「借用」是「自己跟自己借」，之前我們也講過一、兩次這種情形。「自己跟自己借」，就是不同的系列裡邊所出現的人物，互相借來借去。倪匡除了《衛斯理系列》之外，最重要的一個，僅次於衛斯理的就是《原振俠系列》，前前後後總共寫了三十二本書，也出現了不少重要人物。在這本書裡邊所出現的一個人物就是從《原振俠系列》裡借來的，他的名字叫做曹金福。我記得之前我們在講《犀照》故事的時候，也稍微提到過他的姐姐，很有意思，曹金福的姊姊叫做曹銀雪，一個金字一個銀字，這就有個對應關係，更好玩的是，這個曹金福跟曹銀雪也都是長得非常壯的人物。女生長的非常壯可能想像起來會有點…
梅：不好看，魁魁的，呵呵！
葉：但是倪匡在那裡特別強調，絕不是肥胖，而是健碩，個子非常非常高。我記得我們在談《犀照》這個故事的時候，還特別講過，這個曹銀雪是出自哪一本書。她是出自《原振俠系列》的《黑白無常》，倪匡當初寫的時候有一個小小的筆誤，那一段寫曹銀雪的皮膚“黑裡透紅”，後面一段又寫曹銀雪的皮膚“肌膚賽雪”雪白，所以我才開玩笑跟倪匡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這本書要叫做《黑白無常》了！呵呵……當然倪匡的《黑白無常》不是這個意思，等一下我們可以再來討論。
梅：你這樣他是不是就比較啞口了？
葉：還好。我們今天這本書裡邊，曹銀雪只是被提到了一下，並沒有真正的出場，只是被她的弟弟提到了一下，重要人物還是這個弟弟─曹金福。曹金福在《原振俠系列》裡邊，不算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倪匡在《衛斯理系列》裡邊，從這本書開始，有心把他慢慢寫成一個在《衛斯理系列》裡邊很重要的角色。比如說曹金福出場之後，倪匡就寫了一段話說：
「衛斯理那個時候，」(因為這本書是第三人稱寫的，所以不是“我”而是“衛斯理那個時候”)「……對這個大個子曹金福有好感，只是基於對一個年輕人的愛護，當然絕對想不到若干年之後，這個大個子會和他有極親密的關係。」
什麼關係呢？就是這個曹金福後來和衛斯理的女兒紅綾變成了一對，因為紅綾也長得非常壯，她曾經在苗疆當了二十年的野人，衛斯理還曾經擔心他的女兒嫁不出去，倪匡想來想去，終於想到在《原振俠系列》裡邊有一個人物可以跟她速配。
梅：高高魁魁的，挺合的。
葉：他就把他們兩個送作堆了。但是這段感情卻有始無終，而且非常奇怪。將來我會談到，就是曹金福這個人物，後來的確在幾本書中都跟紅綾是一對，他們甚至結伴去闖江湖，還闖了一個禍，寫在倪匡後來的一本書，叫作《闖禍》。《闖禍》之後，曹金福就不見了，紅綾後來又有了另外一個男朋友，我們暫時賣一個小關子。倪匡寫這段就有點跳得太快了，對一般讀者來說，可能會覺得蠻可惜的，不過，對我現在在寫的《衛斯理回憶錄》來說，反而是一個利多。
梅：此話怎講？
葉：因為倪匡越寫得留白，我越能夠大加發揮。所以早就有讀者跟我預約，寫紅綾的時候一定要把曹金福這段好好寫明白，她這個男朋友後來到底到哪去了。兩個人那麼速配，結果竟然不了了之，背後一定有一段難言之隱，甚至是天大的秘密。
梅：天大的秘密原本不能解，不過我想你會把它自圓其說得很好，替倪匡…
葉：我正在嘗試之中。
梅：我聽你的口氣應該是很篤定了吧？只是暫時先不宣布。
葉：正在蘊釀，八九不離十。
梅：不過你思維的方式可能也蠻受倪匡的影響吧？這樣才合他的東西嘛！
葉：當然，當然，我在寫《衛斯理回憶錄》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自我。
梅：蠻揣摩他的東西的。
葉：對。我自己真正寫文章，或者我早期寫科幻小說，那個風格跟《衛斯理回憶錄》是相當不一樣的。
梅：應該是不一樣的。好，我們再歇會兒吧！
葉：好！
（音樂）
梅：葉李華、葉老師啊，說句良心話，我是有點迫不及待想要聽聽你闡述、分析關於倪匡文字的筆法。
葉：好的，我們今天就多花一點時間來談一談倪匡的文字遊戲。當然倪匡有很多不同的玩弄文字方式。既然談到《陰差陽錯》這個很有趣的遊戲，我們今天集中起來，就專門來談倪匡小說裡，還有哪一些從書名本身，也就是說，從書的封面，就開始玩起文字遊戲。
梅：好，我們好好地聽。
葉：我們剛才提過，除了《衛斯理系列》之外，倪匡第二個重要的系列，叫做《原振俠系列》。我們剛才也已經開了個玩笑說，《原振俠系列》裡邊有一本書，叫《黑白無常》，就是一個文字遊戲，不過那個文字遊戲不是倪匡玩的，是我玩的。除了衛斯理跟原振俠這兩個系列之外，倪匡還有兩三個系列，比如說「羅開」這個主角，是一個系列，另外還有一個主角叫做「年輕人」，也是一個系列。我們今天就從「年輕人」系列談起。「年輕人」到底是什麼年輕人呢？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答案就是一個文字遊戲：他就姓年，名輕人。
梅：天啊！呵呵呵…
葉：倪匡說，這有什麼不對，他搞不好是年庚堯的後代！
梅：也可能啊！
葉：《年輕人》的書很有意思。很早以前，大概七零年代的時候，倪匡寫了前面五個故事，五個《年輕人》的故事，還不算科幻故事，比較像是警匪鬥智鬥力的故事。後來又寫了八本，那八本書就比較像是科幻了，其中有一本，叫做《夜歸》，就是「夜歸人」的「夜歸」，在《夜歸》的前言，倪匡就寫得非常明白了，他是這樣講的：
「習慣上喜歡用兩個字組成的詞，來作為故事的題目，而且玩些文字遊戲，把這個詞一直在代表的意思做一個調整，變成另外的意思。在下面這幾個故事，比如說《神機》、《暗算》、《天敵》，以及這個故事《夜歸》，一開始真的和『夜歸』有關，但是後來故事的發展出乎意料，『夜歸』一詞就有了新的意義。」
也就是說，這本書叫《夜歸》，但是這個「夜歸」兩個字，在這本書裡邊至少有兩個不同的意思，變成了一個雙關語。我剛才念的其他幾本書的書名，也都是這個《年輕人》的故事裡邊的，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上網看一看。我自己的個人網站，這一些書名的目錄都很完整，因為我蒐集東西喜歡盡量蒐集得完整，才能夠做一個比較。《年輕人》的故事，整整十三個故事裡邊，至少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文字遊戲，就是《夜歸》。倪匡說《夜歸》一開始的時候當然就是「夜歸人」那種感覺，到最後，真正的答案是什麼呢？我可以小小透露一下，是「『夜晚』又重新來臨了」，但是這個「夜晚」是必須加上引號的「夜晚」。
梅：嗯。
葉：我以前翻譯西方科幻小說，有一篇本來是中篇，後來變成長篇，英文叫做《NIGHTFALL》，我就故意把它翻成《夜歸》，其實也是模仿倪匡的文字遊戲，或者我最喜歡的西方科幻作家──艾西莫夫。後來這本書的長篇小說版，我又把它翻譯出來了，這一次我就刻意避免用「夜歸」，變成用了四個字，叫《夜幕低垂》。我總覺得四個字的成語鏗鏘有力，像倪匡剛剛講的「玉樹臨風」。所以我每次在課堂上或演講上，還是跟我的聽眾或同學說，成語是絕對不可荒廢的。
梅：現在對於成語的解讀跟討論也是如火如荼的喔！不過對玩文字遊戲的人，我想這個部份應該是會……
葉：至少我自己的立場是，成語絕對不能荒廢，因為成語裡邊有很多古老的智慧，那些古老的智慧甚至還可以賦予新意。我們花一分鐘的時間來講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前幾天我在清大的倪匡課裡邊，就跟他們談到，創意的發想通常是用左腦還是用右腦？一般的想法因為右腦比較偏藝術性，左腦比較偏邏輯性，所以靈感的發想是比較偏右腦，「靈光乍現」這種事情，通常是在右腦發生的，左腦因為比較合邏輯，循序漸進，比較不容易有創意，但是我還是希望我的同學能盡量訓練自己用左腦創意。我就跟大家講左腦跟右腦的不同，可是講來講去，很難講清楚，因為一左一右，很容易就弄混了。我就說：好吧！大家只要記住一個四字成語就可以。
梅：什麼成語？
葉：「左思右想」。
梅：欸…拍案叫絕！
葉：我說，大家想想看，「左思右想」，哪一個比較合邏輯？我們說「思考」，「思考」是比較合邏輯的。這是我們的古老智慧，但是還是可以賦予新意。
梅：「想」就是天馬行空的去想它，欸，對啊！
葉：大家只要聽過「左思右想」這個成語，再把這個成語跟我剛才那個科學理論相互印證，就一輩子忘不掉！
梅：一輩子都忘不掉！今天我就很感謝葉李華，真的，我一輩子都忘不掉，以後「左思右想」可以想到左腦跟右腦了，也可以想到理性跟感性。
葉：不過我在這邊還是要提一下，這個發現不是我發現的。
梅：是誰呢？
葉：是我台大電機系一位恩師，已經過世的馬志欽老師發現的。
梅：那是很早以前就說啦？
葉：大概將近十年前，我回台灣之後，旁聽他的課時聽到的。
梅：有趣，有趣！
葉：我們再言歸正傳。剛剛講過的是《年輕人系列》，現在回過頭來講《原振俠系列》，等一下我們有多少時間，就講多少的《衛斯理系列》，反正《衛斯理系列》我們可以永遠講下去。《原振俠系列》總共有三十二個故事，我整理了一下，除了《黑白無常》之外，還有好幾個都是文字遊戲，不過在這邊還是要先把《黑白無常》的正解講清楚，不然大家以訛傳訛，結果把我自己開玩笑的這個解法當作真正的答案就糟了。我剛才講的那個，真的是我自己抓到倪匡一個小小的筆誤開的玩笑，正解是，倪匡當時所想的《黑白無常》是說，在民間傳說的黑白無常，那種七爺八爺的形象，很可能是古代有外星人來到地球，外星人的長相跟地球人不太一樣，被視為鬼怪，所以才有七爺八爺，或者黑白無常的傳說。所以倪匡認為「黑白無常」的傳說，很可能是古代外星人流傳下來的印象。《原振俠系列》的最後一本書，叫做《天皇巨星》，我們說一個大明星可以叫做天皇巨星，但是倪匡在這裡面玩的文字遊戲是說，「天皇巨星」就是一顆非常非常大的星球，實在太大了，光是叫它「巨星」還是不夠，所以要叫「天皇巨星」，把這個「星」字又回歸到真正天體的星球上面來用了。
梅：嗯。
葉：還有幾個，很快講一下：《原振俠》的第十二號故事叫做《失魂》，就是我們通常講的「失魂落魄」那個「失魂」，通常我們講「失魂」都是一種形容而已，像「魂不守舍」、「失魂落魄」，但是這邊竟然真的是魂魄離體了。通常這種情形，我們會叫「離魂」，但是叫「離魂」又太白了，所以倪匡就故意把它叫做《失魂》。大家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對照一下一年多以前的一部愛情電影，叫做「出竅情人」。大家比比看這兩個故事是不是非常接近，但是一定要強調，這部電影非常新，而《失魂》大概少說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
梅：我們可以發現，還有很多地方，倪匡都用了很多的文字趣味。我們休息一下，你就把後面該說的部份再說出來吧！
葉：好！
（音樂）
梅：節目從半個小時變成一個小時，還是覺得時間不太夠用。
葉：或許是因為我沒話找話說的功力太厲害了。我每次開玩笑說，梅姊的節目是「好的『梅』話說」，但是到了我這邊就變成「沒話找話說」，呵呵….反正今天我們是玩文字遊戲嘛！
梅：玩文字遊戲怎麼玩都成！現在大家也習慣用文字來玩不同的遊戲，像我們現在流行的諧音趣味，何嘗不是喔！
葉：我現在把《原振俠系列》裡邊，我認為有文字遊戲的書名做一個整理：第一本書叫做《天人》，我們常說「天人交戰」或者說「驚為天人」，但是倪匡的用法是說，「被外星人所改造過的地球人」可以簡稱為「天人」；第八本書叫《精怪》，我們通常是說「古靈精怪」之類的這個「精怪」，但是在這邊的「精怪」是說，因為生物科技的發展所創造出來一種生物，人不像人動物不像動物，無以名之，就變成「精怪」了；「失魂」是第十二號，我們剛剛講過了；然後是二十一號，《原振俠》的編號是從一號到三十二號，二十一號叫做《快活秘方》，我們通常說「快活」幾乎是跟「快樂」同義詞，但是這邊的「快活」竟然是「很快的活過一生」的意思，裡邊還有「秘方」，不要害怕，倪匡認為如果在你的感覺中，你真的是從小到大、從大到老，完完整整地活過一生，客觀的時間多長多短其實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你的主觀時間。
梅：這挺有哲理的，我同意。
葉：《快活秘方》是一本蠻有意思的書。後面就是二十五號《黑白無常》；然後是二十七號《假太陽》，倪匡還特別強調《假太陽》是一個天文學名詞，但是在他的小說裡邊當然有不同的用法，這個「假太陽」可以說是外星人創造的太陽；最後一本書，三十二號的《天皇巨星》，我們剛剛講過了。剩下的時間，我來講講《衛斯理系列》裡邊，各種有文字遊戲的書名。
梅：光是衛斯理的書名就要講很多了。
葉：我們能講多少，算多少。
梅：好，我們花十分鐘的時間來講。
葉：我們在《陰差陽錯》之後還有好幾個，如果沒有時間，我就暫時不講，可以以後慢慢講，我先整理我們之前衛斯理書齋講過的。
梅：欸，我們回顧整理一下。
葉：對，先講三個是「發音」的，就是剛才梅姊講的很有趣的「諧音」：第七號的《蜂雲》，《衛斯理系列》的號碼喔！第七號的《蜂雲》、第二十九號的《古聲》，以及第五十八號的《茫點》。這三本書都是用書名的諧音，我如果直接唸，在廣播節目裡邊直接唸《蜂雲》、《古聲》、《茫點》，大家第一個想到的一定就是最常用的。
梅：對啊！「風雲際會」的「風雲」。
葉：可是，卻不是如此。《蜂雲》不是「風雲人物」這個「風雲」，而是「蜜蜂」，一大堆的蜜蜂飛在一起看起來像一團雲一樣，叫「蜂雲」；《古聲》不是咚咚咚的「鼓聲」，而是「古代的聲音」；《茫點》不是「看不見的那一點」，而是「茫茫然的一點」，看起來就更有空靈的感覺，這三個發音都特別有趣的。
梅：對啊！
葉：接下來介紹，從書名本身猜不出故事的意思來，一定要看下去才恍然大悟：比如說《衛斯理》的第二號《地底奇人》，那個「地底」就很有意思，它的「地底」講到的就是「地下社會」，跟黑社會稍微有點點不一樣，他講的是幫派人物，因為他們無論如何不是一個光明正大的組織，在封建時代他們是在地下秘密活動，所以叫做《地底奇人》；然後《蠱惑》，我們最早以前講的，《蠱惑》通常講的是「蠱惑人心」，但是倪匡說，不對，在他的小說裡邊，「蠱惑」就是「蠱所構成的迷惑」，這個「蠱」當然就是蠱術或者是蠱毒；緊接著是第十六號，叫做《奇門》，大家一看到《奇門》立刻想到「奇門遁甲」，會想到衛斯理這次是不是要研究中國古老的奇門遁甲之術，倪匡說，不對，這個《奇門》就是一道「奇怪的門」，讓大家有一個落差。
梅：這好像腦筋急轉彎。
葉：沒錯，有時候他是反璞歸真，把它變成它最原始的意思。
梅：對，你想的越久反而越迷糊。
葉：呵呵……沒錯，就是讓讀者捉摸不定，但這才好玩。然後有兩本書都跟生物科技有關係，名字都很好玩，一個叫《合成》、一個叫《創造》。究竟是「合成」什麼？「創造」什麼？那就很耐人尋味了！我們之前都講過了，而且我們所有的聲音檔跟逐字稿都已經上網了，大家如果想要複習的話，很容易。《合成》跟《創造》分別是十八號跟三十七號；然後另外有一個故事，也很接近生物科技，叫做《再來一次》，但是這個《再來一次》跟另外一個故事幾乎對仗，叫做《多了一個》，呵呵……分別是二十一號跟二十六號，二十一號的故事叫《再來一次》，二十六號叫《多了一個》，大家可以去想想看，什麼東西《再來一次》，可以把它寫成科幻小說？什麼東西《多了一個》，可以寫成科幻小說？
梅：是的，是的。
葉：然後二十二號，叫做《盡頭》，我們通常都說，什麼路走到了「盡頭」，但是這個《盡頭》竟然是整個地球，或者是整個人類文明的「盡頭」，至於為什麼是這樣子，倪匡有一個很好的解釋；然後二十八號，叫做《狐變》，大家一看到「狐變」，立刻想到聊齋，可是倪匡說，不對，這個「狐變」就是一隻狐狸產生了變化。
梅：就這麼單純。
葉：倪匡說，跟聊齋毫無關係，他打定主意要大家想到聊齋，但是偏偏不用聊齋那一套狐狸精民間故事，而是講一隻狐狸每天體積變小一點，每天體積變小一點，變到最後跟細菌一樣小；然後三十八號，叫做《鬼子》，什麼是「鬼子」呢？就是「日本鬼子」，但是他直接寫成《鬼子》兩個字，就可以讓大家發揮無窮的想像力，但是到最後還是回歸到「日本鬼子」。
梅：別想得太複雜。
葉：對，三十九號叫《老貓》，老貓當然是一個非常通俗的名詞，但是這隻貓究竟有多老，就很好玩了，答案是超過三千歲，果然是一隻「超級老貓」；然後四十七號，叫做《眼睛》，《眼睛》之前還有《頭髮》，但是《頭髮》我們講的太多了，所以不要講了，《眼睛》很好玩，他其實講得是有一個外星人，他的形狀就是一個眼睛，貼在地球人的面孔上，變成好像地球人的第三隻眼，所以《眼睛》跟我們一般的眼睛當然不太一樣；然後四十九號，叫《天書》，這個《天書》跟我們剛才提到的《天人》很接近，跟外星人多多少少都有點關係；五十四號叫做《第二種人》，看到《第二種人》，大家立刻想到，什麼叫「第一種人」？你我是第一種人，如果你我都是第一種人的話，那麼第二種人是什麼人呢？那就是一個他發想的空間，答案是「第二種人」是從植物細胞來演化出來的人類；然後是五十五號，叫做《後備》，也就是類似「備胎」的意思，但是《後備》竟然指的是，利用複製人的科技，幫每一個人的本尊製造幾個「後備」來用，那當然是一種非常有爭議性的生物科技應用；然後六十八號，叫《電王》，很會發電的一個人可以叫「電王」，但是這個文字遊戲是從香港話來的，香港話的「電王」是「很會放電的女生」的意思；然後七十九號，叫《鬼混》，之前我們也好好討論過了，不好好工作叫「鬼混」，但是在倪匡的筆下竟然寫成了「人鬼混合體」，叫《鬼混》；八十五號叫做《怪物》，倪匡說這個名詞最適合當衛斯理的小說，在此之前沒有用過，在倪匡心目中最適合稱為怪物的是什麼東西呢？竟然是「電腦」，至於為什麼，當初我們也解釋得很清楚；緊接著就是今天的這一本，《陰差陽錯》。
梅：是的。
葉：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梅：喔，我們還剩三分鐘！
葉：太好了，三分鐘的話我就不做任何解釋，我就把我們目前還沒講到，將來會講到的，其他的…
梅：先預報一下。
葉：嗯。《還陽》，不是陰間系列的續集，但是看起來卻很像。
梅：很像。
葉：然後是《運氣》，運氣好壞的《運氣》，絕對不是你想的那個運氣；然後是《開心》，你今天是不是很開心呢？但是保證不是你想的那個開心；《算帳》也絕對不是大家所想到那個算盤，或者是打電子計算機的那個算帳；《雙程》絕對不是說，一條單向路叫單行道，而雙向路叫雙行道，叫雙程，這個意思；緊接著，《買命》跟《賣命》，也絕對不是大家想的意思；最後有三個可以算是成語的，《偷天換日》、《死去活來》、還有一個比較奇怪的叫做《行動救星》，這些我們以後都會好好加以分解。
梅：好，我覺得要做廣告創意人應該要看倪匡的東西，因為他可以顛覆很多文字，當你覺得心甘情願，或者已經準備要被他顛覆的時候，它反而又回歸到原點了。
葉：對啊！就是要你捉摸不定，這樣才能夠跟讀者開玩笑，讀者才永遠不會厭倦。
梅：是的。其實他除了把這些成語，或者字詞本身，翻來覆去、迂迴玩弄之外，在他的文章裡邊他也用很多武俠的筆法，像這個《陰差陽錯》就是。
葉：對，幾乎可以算是一個民初武俠小說。我們順便預告一下下一次的，裡邊也有很多武俠的成分，是陰間系列，也有一個陰字，叫做《陰魂不散》。
梅：呵呵…好！《陰魂不散》，我們就留待下回節目當中，跟著葉李華、葉教授，一起去徜徉、去感受一下倪匡筆下什麼東西「陰魂不散」。
葉：保證不會很恐怖，所以大家千萬不要害怕。
梅：雖然這是陰間系列，但是保證不恐怖。好，今天節目就進行到這裡，謝謝交通大學科幻中心主任葉李華、葉教授。
葉：謝謝梅姊，謝謝大家。
梅：好的「梅」話說，我是梅少文，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