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文藝橋」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6年8月27日（日）早上8:00∼8:3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吳雅芳
梅：各位愛好文藝的朋友您早，還有在電話線那頭的葉李華、葉教授您早。
葉：梅姊早，各位聽眾大家早安。
梅：很高興在這個時候又能夠跟葉李華、葉教授電話連線，今天更高興的是，我們要在這個節目當中，跟各位舊雨新知報告一則新的消息，是我們期待的、我們預期到時候一定會發生的事情，那就是葉李華、葉教授的《衛斯理回憶錄》第二冊，即將要問世了。
葉：對，終於要問世了。其實我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把初稿寫完了，後來一再修改。根據我們預定的出版計劃──平均每四個月出一本──所以預計九月初出版。從現在算起十天之內，應該可以正式地跟所有的聽眾朋友跟讀者見面。
梅：我想，長期以來收聽我們這個節目單元的朋友們，一定越來越能明確地勾勒出葉李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非常確定目標，完全掌握效率，但是，又常常讓他的創意不斷有機會發想，這兩者併行的感覺，真不可思議。
葉：我自己有時候也感覺滿不可思議的，呵……
梅：但是同時在你身上發生。
葉：對，所以我常常覺得我是左腦跟右腦交互運用。在寫小說的時候，還是要放一點感性進去，不能夠那麼硬邦邦、死板板。
梅：換言之，如果我們左右腦都能夠有機會發揮，交互運用，讓它得到平衡，那麼我們在生活當中，兩者是可以兼備，理性跟感性並不衝突。
葉：我自己是這麼認為。
梅：在你的身上得到見證。好，你即將要出版的第二冊內容，當然，一定都是老師在我們「衛斯理書齋」這個單元裡先跟聽眾朋友分享過了的，對不對？
葉：對，在我們過去一年的「衛斯理書齋」裡，就已經幾乎把第二冊的故事整個涵蓋過，因為根據我原來的設定，第二冊要完全集中回憶衛斯理的少年跟青年時代的故事。
梅：嗯。
葉：所以，我把整個第二冊分成十章，每一章都以一個人為主角。這些人都是衛斯理少年或者青年時候影響他最深的朋友，師長，或者親人。所以說，第二冊跟第一冊寫法很不一樣。皇冠出版社的編編輯剛拿到的時候，楞了一下說：噯！怎麼完全不一樣？我說：如果完全一樣，換湯不換藥，那就沒有意思了，呵……
梅：所以你在編排的方式上，也跟第一冊完全不一樣啊？
葉：第一冊是一個故事一路到底，以懸疑為主；第二冊是十個故事串在一起。
梅：嗯。
葉：我有時候開玩笑說：這是模仿中國歷史書裡，所謂的「紀傳體」寫法。
梅：嗯。
葉：為十個主角立傳，可是這十個主角都跟衛斯理的青少年有關係。
梅：你看，這就是做學問的人，懂得怎麼提綱挈領，用什麼方式把它歸納、整理。有一個架構出來喔，架構是嚴謹的、是理性的，但是裡邊的創想，可以是無限的感性發揮。
葉：希望如此，我是盡量做到。也就是說，到最後寫出來的時候，是把我所有的那些大綱，或者理論基礎，通通藏起來了。
梅：是。
葉：因為我之前也一再強調說，希望大家看第一遍的時候，看熱鬧就可以了。
梅：對。
葉：如果真想要深究，第二遍再來看門道，呵……
梅：是的，看門道你就會發現，葉李華在這個地方有很多的刀斧之痕，他是故意讓你看不到的。噯！我們的聽眾朋友參與了以前的空中討論跟分享，現在再看葉李華、葉教授的文字改寫，馬上就進入不同的領域，因為說歸說，寫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套的理論，或另外一套切入點的方法；寫的是跟說的不一樣，但兩者絕對是可以相輔相成的。
葉：當然，倪匡也一再提醒我說，千萬不要只是濃縮跟整理他的舊作，一定要加入我的新東西。
梅：是。
葉：我可以保證，第二冊裡邊的新東西，比第一冊還要多。
梅：精彩可期，進入倒數，白紙黑字的第二冊馬上就要出版了。在沒有出版之前，我想我們總是比人家跑得快，我不知道這跟今天主題名字有沒有關係，我們今天要介紹的倪匡作品，就叫作《追龍》。呵……應該是沒有關係，從字面上講，就是追嘛。
葉：對。
梅：跑得快一點啊。好，我們今天介紹《追龍》，跟上一次的作品有關係嗎？
葉：上一次是……
梅：《神仙》。
葉：《神仙》顧名思義跟中國古代的神仙有關係。《追龍》雖然沒有辦法顧名思義，可是它的主題跟上一次非常有關係，都是中國玄學。「神仙」這個概念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概念。《追龍》裡邊講的是另外一種中國玄學──「占星術」。中國式的占星術，跟現在大家耳熟能詳的十二星座，是完全沒有關係。倪匡對於這些中國玄學非常有興趣，而且相當有研究。
梅：是，他一定要有研究之後，才能在他的作品裡很自然地流露出來。今天我們下面的時間就要請葉李華、葉教授，跟大家一起分享倪匡的《追龍》。不過，在節目結束的時候，我希望還能夠勻出一點時間來談一件事，那就是葉教授的第二冊即將出版，聽說你的總編輯很認真地把它勾勒出一個輪廓，文字很精彩，我們在結束前，就麻煩您唸給大家聽，好不好？
葉：好的，沒問題。
（音樂）
梅：好，現在我們就要請葉李華、葉教授，帶領我們進入倪匡科幻《追龍》這個篇章。
葉：好，《追龍》，看字面，是追逐一條龍，但是，我們絕對不能顧名思義，這個龍其實是一個抽象的象徵，是說天上的某一個星座，長得像龍。我剛才提到，這個故事的主題談的是中國式的占星術，所以，我們先花一點時間談一談，到底中國占星術跟西方占星術，最大的不同點在哪裡？或許我們可以改說，中國天文學跟西方天文學，最大的不同點在哪裡？在我看來，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國人跟當初從希臘、埃及一脈相承的西方天文學家，他們所看到的星座樣子，是不一樣的。為什麼呢？我們都知道，天上的星星都是一顆一顆地、亮晶晶地，有些比較亮、有些比較暗。古代的人、不同地區的人就用他們的想像力，把這些湊在一起的星星，利用所謂的「連連看」想像力，把它連起來，想成一種圖案，然後，根據這個圖案再穿鑿附會一些神話故事。不同地區的人看到的星座，其實是不一樣的。西方天文學，我剛才講過，從埃及、希臘一脈相承，直到現在，是把整個的所謂「天球」分成八十八個星座。我常常會跟我的聽眾或者同學開玩笑說：大家猜猜看，天空中的星座是不是只有十二個？因為我總是覺得，現在好像大家能夠背出來的星座就只有十二個，就是黃道十二宮。
梅：對。
葉：我說事實上不止，總共有八十八個。中國古代的天文學相當發達，中國的天文學家所看到的這些星星，連連看的結果，那些形狀不管是動物也好，或者其他的人物也好，都跟西方的天文學家大異其趣。因為這是沒有任何定論的東西，它只是一個聯想力的發揮。我常常會提到，為什麼直到現在為止，西方的正統天文學，不是占星學喔，是天文學，仍然會沿用這些星座？而且，還是用當初賦予神話意義的那一些星座名字。原因非常簡單，只是為了要好記、好認而已。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傳統。到現在，雖然天文學變成一門科學了，但是還是遺留下來一些傳統。
梅：約定俗成。
葉：對，但是絕對不代表說，現代的天文學家還認為這些星座跟那些神話有任何的關係。中國的天文學就不一樣了，因為中國天文學始終沒有真正變成一門純粹的科學，中國天文學跟中國占星術，總是混淆不清，所以，他們當初所賦予的這些神話，一直沿用到後來。中國天文學的星座非常豐富，非常完整。倪匡在《追龍》這本小說裡，就賣弄了一下他的中國天文學知識。我稍微唸一下，在書裡，他說：
「中國古代的天文學家，把能觀察到的星座分成二十八宿。」
「宿」是什麼字呢？就是住宿的「宿」，宿舍的「宿」，不過在中國星象裡面，要唸成永垂不朽的「朽」。
梅：「宿」。
葉：星宿。倪匡特別強調說，所謂的「青龍」是古代的天文學名詞。他說：
「青龍，是東方的七宿。」
也因為中國古代天學家是把東西南北方向的這些星座，分成了四乘七，二十八，二十八個星宿，東南西北。倪匡還特別在書裡邊，把這一些星宿的名字都抄了一下。倪匡一再強調，寫小說絕對不能夠拚命抄書，但是如果偶爾抄一下，偶爾讓衛斯理賣弄一下，是……
梅：不妨。
葉：非常有趣的事情，但是賣弄太多，讀者就會覺得沒趣了。這一點，倪匡拿捏得恰到好處。我在寫《衛斯理回憶錄》的時候，也一直謹記在心。我在寫小說的時候，寫下來的理論，頂多只是我查到的十分之一而已。
梅：是。
葉：倪匡常常說一定要忍得住，呵……，如果把所有查到的資料都寫下去，那就變成抄書了。所以，倪匡並沒有寫什麼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把我們耳熟能詳的這些通通抄出來。如果抄出來，篇幅可以增加，可以多騙點稿費，但是倪匡絕對不會這樣子做，他只是點到為止，就可以了。我稍微補充一下，倪匡在這邊，漏了一點點東西，就是中國古代的星宿，不止二十八宿，所謂的「二十八宿」是比較接近赤道的星座，也就是說，比較接近西方的黃道十二宮附近的星座，中國古代天文學家把它們分成「二十八宿」。這個二十八，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是跟月亮繞行地球的週期有關係。就是說，從陰曆來算，一個月剛好是二十八天，二十九天左右，所以他們舉一個偶數，剛好可以分成東南西北、可以除以四的，變成「二十八宿」。
梅：是。
葉：中國古代的天文學，或者說中國整個古代的玄學，跟數字是密不可分的，因為在中國玄學裡邊，每一個數字都有它的神祕意義，有機會我們可以慢慢講。所以「二十八宿」，就是我們剛才提到的，東南西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每一方向有七個宿。但是，因為中國大陸是在比較北方的地方，所以說，除了赤道附近的星座之外，大部分能夠看到的星座，都是屬於所謂的「北天的星座」，也就是在北極星附近的星座。幾乎所有古代文明能夠觀察到的星座，都看不到南天的星座，因為南半球的古代文明，都不太發達。所以說，不論是希臘神話，阿拉伯神話，或者是中國古代天文學，都集中在赤道以北的這些星座。所以，中國古代天文學家，他們把北極星附近的那些星座，也分成了好幾個區域，用最簡單的說法來說，分成三大塊。這三大塊的名字也滿奇怪的，叫作「三垣」；垣是哪個垣呢？斷垣殘壁的那個「垣」。
梅：喔，這個「垣」，真的沒想到。
葉：「三垣」的意思就是說：三個居住的區域。一個是大家可能聽說過的，叫作「紫微垣」，紫微斗數那個「紫微」。紫微垣是裡邊最尊貴的區域，它代表的是皇宮。還有「太微垣」跟「天市垣」。「太微」就是太陽的「太」；「天市」就是天上市集的意思。「太微垣」稍微低一等，是大臣所居住的地方；「天市垣」是天上的市井小民所居住的地方。所以，把北極星附近的這些北天星座，分成「三垣」；比較接近赤道的這一些星座分成「二十八宿」。總稱叫作「三垣二十八宿」，這是中國古代天文學裡，最完整的星座分類。
梅：你看，要是沒有這方面的知識，還真不見得看得懂耶。
葉：呵……其實倒還好，就像我說的，倪匡的小說最適合第一遍看熱鬧，第二遍再看門道。
梅：嗯，那他的東西都經得起科學的驗證嗎？
葉：這本比較玄，應該說，即使沒有辦法跟科學互相驗證，但是至少不會被目前的科學所推翻。
梅：這就不簡單了耶。
葉：就好像說，如果我們現在寫太空人登陸月球會碰到嫦娥，那就立刻抵觸了現代的科學知識，因為我們早就登陸過月球，發現沒有嫦娥。
梅：對，沒有。
葉：但是，如果倪匡寫土星上面有人，那還可以，因為我們還沒有登陸土星，也就是說，暫時它的可能性還保住了。在倪匡所有的衛斯理作品裡邊，我找出來好幾本是非常玄，玄到我盡量穿鑿附會、用科學來解釋，好像暫時都找不到解釋。《追龍》可以算是其中一個，因為它提到有些星星會突然射出一些芒來。「芒」是什麼芒呢？就是……
梅：芒草。
葉：光芒的「芒」。
梅：喔，光芒的「芒」。
葉：也就是說，一顆星星本來是閃亮閃亮地眨眼睛，突然之間，看起來有點像是掃把星，射出一個尾巴出來。
梅：很長，嗯。
葉：根據這些尾巴的方向，就可以斷定吉兇。
梅：真是很玄。
葉：寫得非常玄，但是張力就很夠。
梅：對呀。
葉：我們還是要特別強調一下《追龍》的主題──所謂的「吉兇」。到底是什麼吉兇？倪匡在這邊是非常語重心長地說這件事情，這本書是一九八○年代的著作，倪匡在序裡邊就說，他所預言的吉兇是，十幾年之後：
「東方的一個大城市會徹底毀滅（梅：哎喲。）那是「氣數」（梅：已盡。）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挽回。」
梅：喔……
葉：所以這個故事是有點悲觀的。倪匡寫衛斯理，越寫就越隱晦，也就是說，他絕對不會把這個大城市的名字寫出來。可是，任何人一看，不管是當時或者現在，都知道倪匡這邊講的大城市……
梅：臆測、推測一下。
葉：預測出來的大城市是香港。為什麼會預測香港呢？因為在香港一九九七年回歸中國大陸之前的十多年，人心惶惶。香港有很多人都移居到海外去了，包括倪匡自己。倪匡曾經講過一句非常有名的話，這句話現在在Wikipedia，就是維基百科全書，裡邊都有，就是有中國人當皇帝的地方，他是不想住的。
梅：真是名言喔。
葉：對，所以，他就移民到美國舊金山，整整住了十三年。
梅：哎唷。
葉：倪匡移居舊金山，獲益最多的是我，因為剛好……
梅：你可以就近。
葉：被我撿到一個現成的鄰居。可是最近幾個月，我們之前也透露過，倪匡在今年三月底的時候，自我放逐十三年之後，又回來了。
梅：回到香港嗎？
葉：回到香港。
梅：豈不是老朋友要消遣他一番了？虧一虧他。
葉：對，前一、兩個月還有一個座談會，那個題目就叫作「衛斯理回歸」，呵……所以，有人就常常消遣他說：你寫的《追龍》好像沒有應驗，因為東方這個大城市……
梅：還好好的。
葉：好像沒有因為回歸大陸而徹底毀滅。倪匡有點莫測高深的說，你們等著看吧。我的解讀是，或許因為當初中共宣稱「香港五十年不變」，現在，還沒到十年。
梅：呵……
葉：還早。
梅：還有待觀察，是不是？
葉：還早的呢，大家慢慢等著瞧吧。
梅：唷！這個天馬行空的科幻，最後還要經過一些理性的追索耶，過些年再看的時候，說不定就被推翻了喔。
葉：噯。
梅：所以他想像力要很豐富，而且是馳騁得越遠越好。
葉：真的是這樣子。
梅：好，我們所剩的時間不是很多，我們必須要請葉李華教授給我們朗讀一下第二冊總編輯寫的話。
葉：好的，我先預告一下下一次，下一次的題目叫作《洞天》，福地洞天……
梅：別有洞天的「洞天」？
葉：對，這兩個字。也有點玄，但是跟中國玄學就比較沒有關係了。我講一下我們剛剛一直在提到的《衛斯理回憶錄》第二冊。第二冊當然本身有一個書名，就好像第一冊……
梅：《錯構》。
葉：叫作《錯構》一樣。後來我們決定，盡量讓每一本書的書名都有點一致性，那就是……
梅：都是兩個字。
葉：兩個字，而且，都有點故弄玄虛。也就是說，讓你乍看之下……
梅：摸不著頭緒。
葉：絕對想不到這兩個字什麼意思。所以我後來決定第二冊的書名叫作《同位》；同位就是我們通常講的同位素那三個字，取它前面兩個字。為什麼呢？我來唸一唸這本書的責任編輯，殷小姐，所寫的這一段大綱，大概就知道了。我大概唸個三、四分鐘。
梅：好。
葉：她是這樣講的：
「同位素是指化學週期表中，兩種元素的化學性質相同、質量卻有差異，只好擠在同一個位置。我的狀況就是這樣，在同一個時間點，有兩組互相矛盾、卻同樣似虛似實的記憶！」
我插一句話，這個「我」是指衛斯理。好，接著說：
「譬如說，我的第一組記憶是父母在我九歲那年離開家鄉，第二組卻是我從小就沒有父母。這麼多年來真相始終不明，正當我想放棄探索時，忽然有一個叫鐵珊珊的少女，聲稱是我母親的徒弟，更詭異的是，母親總在她靜坐冥想時，到她腦中傳授武藝！
我身邊的至親好友也幾乎個個都有奇妙的遭遇。七叔帶我參拜轉世儀式、結義兄弟章達觀看「五鬼搬運」而慘遭詛咒、初戀情人香香和我去跟蹤趕屍隊、好友英豪操縱幻肢執行暗殺行動、另一個也叫香香的怪女孩帶我親臨北京大爆炸現場……
他們的命運都牽連著我的人生，種種過往在我腦中纏繞，我得在第一時間拿起筆來細說從頭，而我相信兩組重疊的記憶都是真實存在的，因為「衛斯理定律」就是說：在不可能有其他答案的情況下，唯一的答案，無論多麼不可思議，也一定就是事實！」
好，結束。
梅：好精彩，時間把握得也很好。我們必須在這裡，也跟聽眾朋友暫時告一個段落，謝謝葉李華、葉教授。下回我們要講的是？
葉：《洞天》。
梅：好，謝謝。
葉：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