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聲電台「文藝橋」節目──衛斯理書齋單元
播出時間：2005年9月11日（日）早上8:00∼8:30
主持人：梅少文
主講人：葉李華教授
文字記錄：吳雅芳

梅：各位愛好文藝的朋友，您早！又到了跟葉李華老師一起進入「衛斯理書齋」的時候，現在葉李華、葉老師透過電話連線，已經可以跟聽眾朋友見面了。葉李華你好。

葉：梅姊好，各位聽眾大家好。

梅：好，今天我們要進入「衛斯理書齋」另外一個領域囉，要談道道地地的風水。

葉：對，標準玄學的風水，我們來聽聽看倪匡怎麼寫。

梅：是的，標準的玄學對於講究科學的人來說，有沒有什麼違背的地方啊？

葉：如果說違背的話，當然是彼此之間會有很深的衝突。但是，像我一再強調，如果我們總是用科學的精神來面對，其實分析起來，衝突並沒有一般人想像的那麼深。比如說，倪匡在這本書的前面序言裡邊，提到這本書談的真的是風水，絕對不是拿這兩個字來作遊戲，這次談的風水就是貨真價實中國傳統的風水。但是倪匡強調一件事情是：

　　「『風水』究竟是怎麼樣一回事？（葉：他說，）沒有答案，並非故弄玄虛，（葉：這並不是倪匡自己故弄玄虛，他強調的，）而是實實在在，不可能有任何人把風水提供一個確切的答案，（葉：然後，最後一行簡潔有力的六個字，）風水，就是風水！」

從這篇短短的序言裡邊，就可以看得出來倪匡的態度。我覺得滿值得肯定的是我們在面對一些似真似幻、很難確定它到底是真的是假的，或者是很難確定它是科學、玄學、還是怪力亂神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像倪匡一樣，用這六個字說：「風水就是風水」。也就是說，碰到這種問題的時候，我們應該抱著存而不論的態度，就是第一個，不要嗤之以鼻，因為你絕對不能夠百分之百確定它不存在，但是，也不要強作解人，一定說這個是利用哪一種科學就可以解釋得很透澈，它其實完全是在科學範疇之內的事情，只是目前的科學不能解釋。也千萬不要照單全收，更不要無限上綱，我覺得這兩者都是太過極端的態度，如果你嗤之以鼻的話是非常極端，你照單全收的話又是另外一個極端。所以我覺得碰到這個題目，我們就應該抱著存而不論的態度，只是看它表面的現象到底是怎麼樣。

梅：好，他以中國人的風水觀念來寫這個故事，那他是怎麼來架構的？你覺得今天我們在這三十分鐘的時間裡，要分幾個段落、幾個方向來跟聽眾朋友介紹呢？

葉：我們講三個方向好了。第一個，看看倪匡怎麼鋪陳故事的主軸，風水。第二個，談談它背後的意義。嚴格說來，這是一部政治小說。倪匡一直是非常關心政治，等一下我會仔細地來談。還有，這篇小說雖然很短，只有三萬多字，可是它在衛斯理的整個系列裡邊，占有承先啟後的地位，因為從這個故事引出來衛斯理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個朋友，一個大財主，甚至我們可以說，他是衛斯理從事冒險、從事探索神祕事業的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贊助者。我們就從這三個方面來談。第一個，我們從作者本身的背景來談一下，會比較有意思。風水本身其實是滿單調的一個概念；凡是華人都會知道風水是怎麼回事。可是你要怎麼樣把它寫得令讀者感覺到津津有味，而且異軍突起？倪匡就設想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情節。這是一九六○年代所寫的一篇小說，根據我的考據，很可能是一九六六年（梅：一九六六年。），因為大陸在一九六○年代，曾經出現了一個所謂的「十年的浩劫」；這點大概我們在台灣感受沒有那麼深刻。可是即使是現在，你跟大陸同胞談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也會覺得不勝唏噓，那十年就是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十年文革。十年文革是從一九六六年開始的，《風水》這個故事就是拿大陸的文化大革命當背景，所以我幾乎可以確定它是一九六六年的作品。為什麼呢？因為這個故事裡，衛斯理還沒有結婚，可是我之前也提到過，根據倪匡的寫作順序，一九六六年年底的時候，衛斯理就已經結婚了。從文革，他就寫到紅衛兵，寫得真的是活靈活現，因為倪匡是非常非常了解這場運動的本質。為什麼呢？我剛剛說過，倪匡對政治非常關心，他當初在金庸所辦的《明報》上面，每一天大概要寫三個方塊，其中一個方塊寫武俠小說，標準的武俠；另外一個方塊寫衛斯理；還有另外一個方塊，寫政論專欄。這個政論專欄非常有趣，他們當初約定，這個專欄不拿稿費，倪匡愛怎麼寫就怎麼寫（梅：由他發表。）對，倪匡就藉著專欄（梅：讓他一吐為快。）對，在文化大革命時期，他用這個專欄批評共產黨，批評得不遺餘力。這點就可以凸顯了倪匡的政治立場，很多倪匡迷大概也都知道，倪匡是非常非常反共的一個作家。這點，我在我所做的倪匡訪談紀錄，〈倪匡百問〉，裡邊也提到過。，其中有一問是這樣子說：

　　「聽說您也很討厭共產黨？」

下面我們把倪匡的回答來唸一唸，倪匡說：

　　「我的反共立場十分堅定，過去反共，現在反共，將來還要反共！」

然後，他舉了一個小例子：

　　「當年曾經有一個中共的高級官員邀請我訪問大陸（葉：其實是對他作統戰的，），我回答說，我不止一個人去，我要湊五個到十個真正的『反共作家』（葉：跟他一樣的），組織一個『反共作家歸國考察團』（葉：然後，由他擔任團長舉個大旗子，）結果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梅：不了了之了。）」

後來我還曾經問過他，這句話是沒有寫在〈倪匡百問〉裡，你為什麼要反共？最主要原因是什麼？倪匡回答得非常非常妙，他說，最主要的原因是共產黨不准人家反；越是不准人家反，他就越要反叛。（梅：越要反。）倪匡就是這樣可愛的人物。他筆下的人物衛斯理，也是對於共產黨口誅筆伐，不遺餘力。將來我們會陸陸續續提到，即使是在倪匡衛斯理後期的作品裡邊，還是儘可能找機會諷刺、批判共產黨。

梅：是，在這個作品裡邊，他以文革、以紅衛兵為背景，很明顯可以看得到他的反共立場。

葉：對，他把中國的風水跟共產黨的唯物論，當作一個非常非常強烈的對比。（梅：對比。）好玩的是，他在這個故事裡邊有一句話，他說，是衛斯理問的啦，衛斯理說：

　　「明明他們是唯物論者，怎麼也會相信風水呢？」

然後呢，對方就回答說：

　　「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他們也是中國人，凡是中國人都不能逃脫風水的影響，都會相信因果循環。」

這也就是所謂的文化基因傳承。

梅：是，這是怎麼反也反不了的。

葉：對，我們現在回過來說這個故事的主軸，他說，有一個大富翁來找衛斯理幫忙，完全是一件風水的事件。衛斯理當年還很年輕，所以，對於風水這件事情完全不相信，可是，他還是願意幫這個忙。幫什麼忙呢？那個大富翁說，他們家的祖墳非常非常好，可以讓他們家興旺整整五十年，所以他變成了一個大富翁。但是，五十年之後，風水就會剛好換過來，一定要把祖墳挖出來，如果不挖出來，他會立刻家道中落。衛斯理就說，怎麼可能呢？一開始的時候，他當然不願意答應，因為那個時候大陸正在鬧文革。這邊補充一件事情，倪匡寫《風水》這本書的時候，裡邊完全沒有提到中國大陸、沒有提到文革、沒有提到紅衛兵，這是倪匡寫作的一貫的手法；因為他已經寫得那麼活靈活現、呼之欲出，就大可不必把那麼明確的標籤再貼上去了。後來衛斯理還是答應他去幫這個忙。可是他從香港，雖然倪匡沒有很明確地寫出來不過大家都知道，到了大陸之後，他發現幾乎不可能，因為整個大陸亂成一團，那個時候就是我剛剛提到的文化大革命，紅衛兵到處串連。結果，衛斯理到最後急中生智，慫恿了一批紅衛兵幫忙，然後讓他把那個人的祖墳給挖掉了，圓滿達成任務回來。從此以後，這個大富翁就對他非常地感念，衛斯理無論碰到什麼問題，需要什麼樣的金錢資助，那個大富翁都說絕對沒問題。所以我剛剛才說這個故事最重要的另外一個情節就是，因為「風水」這個事件引出了這個大富翁，變成了衛斯理的贊助者。所以，我們接下來就可以談一談這個大富翁的相關事情，非常非常有意思。凡是喜歡看倪匡小說的人應該都聽說過這個人物，他姓「陶」，叫「陶啟泉」，啟是啟發的「啟」，泉是溫泉的「泉」。我當初看這個陶啟泉的時候，覺得姓「陶」的人好像應該是……（梅：應該都很有錢。）對。

葉：前兩天我正在準備要做我們這個節目的時候，我在想我為什麼會有……（梅：有這樣子的想法。）這種感覺呢？後來上網去查一下，沒錯，的確在中國歷史上面，有一個人非常非常有錢，而且是戰國時代很早很早一個人物，叫作「陶朱公」，朱就是朱門酒肉臭那個「朱」，「陶朱公」，他的確是中國歷史上面一個很有名的大財主；他發財的那個故事也是另外一段傳奇。甚至有傳說，他其實是另外一個人的化名，這個人，還是幫句踐臥薪嘗膽復國的一個重要的功臣。所以我猜測倪匡當年寫的時候，可能在潛意識裡，也想到中國的那個財主，當然他或許也姓「胡」，不過姓「胡」的那個財主是很近很近的事情，我說的是「胡雪嚴」，他應該找一個更傳統的人物。所以，到最後就決定他姓「陶」吧。

梅：隱隱約約還是有點影子的喔。而且照你這樣子講，叫「啟泉」也很有意思，像是要什麼東西，他打開水龍頭就源源不絕啊。

葉：太精彩了！倪匡對於陶啟泉這個大富翁的描寫，相當相當正面，他絕對不是一個很市儈的財主，他在字裡行間透露了非常非常多這一類的信息。比如說他說，陶啟泉是東南亞的第一豪富，擁有數不清的產業，但是他並不是一個舊式的商人，而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企業家，本身有兩家著名大學的經濟學博士頭銜，可以說是二十世紀出類拔萃的人物之一。當然，這樣子的描寫是太平鋪直敘了，倪匡的小說技巧很高超，他在講完這兩句話之後，就立刻用一些「烘托」的手法，讓讀者不知不覺地信以為真。比如說，一開始來找衛斯理幫忙的，並不是陶啟泉這個大富翁，而是他的一個手下，衛斯理一看到他這個手下，就肅然起敬了。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幫陶啟泉跑腿的手下，竟然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很有影響力的銀行家，平常都不可能輕易見人的，只可能幫真正的財主跑腿，這就是一種「烘托」的手法。他們到了陶啟泉的豪宅之後，倪匡用了很多的描述來描述他的豪宅有多麼豪華，這些，我想聽眾自己去看。

梅：一定要看一看。

葉：有意思，我只提出來一點，這真的是標準的一種「烘托」的手法，我稍微唸一下；我們說過，我們的書齋多多少少要摘錄一些文字。他說：

　　「我跟著楊董事長（葉：就是我說這個跑腿的，）來到了一座雕花的桃木門之前，那扇門打了開來，裡面是一間極其舒適的小客廳，我和楊董事長一起走了進去。我剛要坐下，門又自動關上，我覺得那個『小客廳』開始向上升上去，我吃驚地望著，然後，楊董事長說：『陶先生在三樓等你！』」

原來根本不是什麼小客廳，是一座電梯！就是說連電梯都豪華到了讓衛斯理覺得（梅：像房子。）它是一個客廳了，那真正的客廳，豪華就可想而知了（梅：可想而知了。）這是倪匡很善用的一種「烘托」的手法。

梅：是，烘托的技巧。他的文字駕馭能力，我們已經不止一次在葉李華你的這個書齋裡邊聽到。但是他寫作技巧的鋪陳，今天在《風水》這個篇章裡，有很多值得我們來細細品味，在這個部分就請葉李華老師跟我們談一談囉。

葉：當然還有，《風水》這本書裡邊，就有很多很多這一類的經典名句。比如說倪匡在寫小說，既然要吸引人，他就會常常弄一些故弄玄虛的手法；但是這個玄虛跟科學精神完全沒有關係，這完全是說故事手法的玄虛。比如說下面這兩段我直接唸好了，衛斯理說：

　　「我笑著說：『陶先生，講故事給我聽，可不怎麼划算，因為我會把它們寫下來，而且呢，公開發表。』」

所有的衛斯理小說都是用第一人稱寫的。這個大富翁陶啟泉很灑脫地回答說：

　　「不要緊，你儘管發表好了，不過，請你在發表的時候，將我的真正名字改一改。」

也就是說，透過這兩句話，倪匡來表示衛斯理所碰到的這個大財主，他的真名字並不叫陶啟泉。至於他的真名字叫什麼呢？大家去猜吧，反正他是一個虛構人物。可是，就是因為透過這兩句話變成了虛虛實實，好像《紅樓夢》裡邊講的：「假作真時，真亦假。」

梅：真亦假，這更有趣了。

葉：對，反而把這個假的人物，越烘托越變成好像是……。

梅：好像是呼之欲出。

葉：對，《風水》這個故事裡，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中共高官，衛斯理這樣說的：

　　「那是一個人人皆知的名字，我敢說，一說出來，每一個人必然都會『哦……』地一聲。」

凡是對近代史稍微有一點研究的人，都會知道這個人，他豈止是大富大貴而已，簡直是貴不可言。但是，他就偏偏不告訴你這個人是誰，讓你自己去猜。這一類的例子，其實也滿多的。倪匡雖然寫小說，但是他有些時候會很喜歡跟讀者玩遊戲，他死不肯承認這是小說。比如說，我們上星期談的《蜂雲》，因為最後時間有點不夠，有兩句話沒有談到。他在《蜂雲》的後記裡曾經講過一段故事。因為《蜂雲》大概是他的第六還是第七本書，所以那個時候剛剛出現衛斯理這個人物，很多讀者很迷；但是，因為他通通都是用第一人稱來寫的，有些讀者就難免會信以為真，感覺起來好像是在看日記，就寫信問他說，這些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呀？倪匡在他的《蜂雲》的後記裡，公開表示：「這是一個根本不必回答的問題。」 也就是說，他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死不肯承認。可是有些時候，他又刻意地要大家千萬不要相信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只是一個小說而已，造成了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這種感覺。比如說，《風水》這個故事他一開始就說，這是小說，小說就是小說，大家千萬不要相信。但是，我覺得他字裡行間透出來的一個意思表示，如果你自己要相信的話是你活該。

梅：真是會折磨人哪，我們也心甘情願被折磨。

葉：對，反其道而行，反而更出現那種戲劇效果。

梅：對。好，他這裡出來這麼一個有錢人喔，他甚至也有兩個博士頭銜，不光是有錢啊，又有學問。這樣人物的出現，是幫助他解決問題，還是讓你覺得真的是很足以說服？如果半路殺出程咬金，這種人就沒有什麼意思了，對不對？

葉：很感謝梅姊提到博士頭銜這件事情，這一點我們分兩方面來講好了。我記得前幾次我們曾經討論過，倪匡筆下常常會有某個人有好幾個博士頭銜；我在心裡面暗暗地想，這是不是榮譽博士而已。結果，前兩個禮拜我去找倪匡的時候，跟他討論過這個問題，倪匡義正詞嚴地表示說，他筆下人物的博士頭銜，沒有任何一個是榮譽博士。聽他講話那個口氣，對於榮譽博士好像不怎麼看重，他覺得有本事就要拿一個真正的博士。他就舉了金庸當例子，他跟金庸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多年的好朋友。他告訴我，金庸以現在八十一歲的高齡，還真的今年就去劍橋大學，準備攻讀一個貨真價實的歷史學博士學位。在此之前幾個月，也是今年的事情，金庸已經獲得了劍橋大學頒給他一個榮譽文學博士。他就拿金庸當例子說，金庸雖然已經有一個劍橋大學榮譽博士頭銜，但是他無論如何還要再去讀一個（梅：自己去讀一個。）貨真價實的。倪匡表示，他小說裡邊人物的博士頭銜，沒有任何的榮譽博士。所以這是我要做的一點小小的修正，倪匡筆下的人物，我既然考據出來，就必須要修正我之前的猜測。

梅：不是你的猜測，而是我們大家都以為。因為從推理來說，那麼多的博士怎麼讀得完啊？要花多少年的時間啊？所以你從推理的、很實際地來講，是不太可能，八成有榮譽博士，可是在他的心理上，他覺得他們應該是貨真價實的。

葉：我們還要談到一點，就是那個……半路殺出程咬金，梅姊提醒我這件事情，我覺得滿值得談一談的。之前我們也都講過，倪匡筆下的衛斯理交遊滿天下，碰到什麼樣子的困難，都會有朋友幫助他。比較有趣的是，一些很重要的人物、起了關鍵作用的這一些朋友，都一定有蛛絲馬跡可以尋，絕對不是憑空、天上掉下來的，或者是半路殺出來的。比如說《風水》這個故事，本身雖然是一個小品文、一個遊戲，倪匡自己說的，但是，它有一個很重要的承先啟後作用。引出了陶啟泉這個大富翁，後來，衛斯理不管碰到什麼樣子的錢財方面問題，他都會說，我認識一個大富翁，之前因為風水的問題，他欠了我一點人情，所以我去跟他借錢應該不會不好意思。雖然他只是一筆帶過，可是，凡是熟讀衛斯理的朋友都會知道說，喔！原來他提到的是《風水》這個故事裡邊的陶啟泉。這樣子的話，就不會顯得太突兀，不會有半路殺出程咬金那種感覺。如果我們可以作一個對比的話，最近有一本書非常非常風行，叫作《達文西密碼》；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所以很不好意思，雖然已經買來了還沒有看。不過，我有一個好朋友、也是科幻作家叫「蘇逸平」，他仔細看完了，曾經跟我討論，也跟倪匡討論過說，那個《達文西密碼》裡邊，就有很多半路殺出程咬金的情節。所以互相比較的話，我覺得非常有趣。

梅：是的，好，今天這個《風水》裡面，我們可以更了解倪匡這個人喔。

葉：當然，我們之前就曾經跟梅姊設計過，我們一方面談衛斯理、一方面談衛斯理的創造者。

梅：是，最主要是我覺得是創造者更重要啊。

葉：然後彼此交叉分析，非常非常有趣。

梅：對，在裡邊可以看到很多創造者的影子，跟他對自己的期待；我想說不定他也希望有一天，他能夠自己認認真真去讀一個博士喔？

葉：我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倪匡對於學位的態度是非常非常瀟灑的。

梅：是，他說要拿就認認真真讀。

葉：他在〈倪匡百問〉裡邊也可以查得出來，他說他正式的學位就到初中畢業而已。我覺得這是一件滿驕傲的事情。

梅：能夠這樣子真不簡單。

葉：自學自修成功的，就跟當年的「王雲五」一樣。

梅：都非常了不起，真是讓我們肅然起敬喔。好，我們回頭再花差不多四分到五分鐘的時間，講風水這件事情，因為它整個故事的架構還是在講風水嘛。

葉：對，我們剛才一開始的時候講到過，風水是一個玄學，所以，真正科學的態度是存而不論；承認它是一個現象。可是從這本書裡邊，還有倪匡在一九八○年代重新幫這本書寫的一個序言裡邊，我們可以看得出來，倪匡、或許也可以說是衛斯理的一個心態轉變。據我所知，倪匡在一九六○年代寫這本書的時候，他自己以及他筆下的衛斯理，都非常不相信風水這件事情，所以在這本書的很多的文字上面，我們都可以凸顯這件事情。比如說他這邊寫到，衛斯理講：

　　「我的一切言行，都是篤信科學的……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風水這回事。」

葉：他認為都是一些心理作用，是人的心理所受的影響。可是，大家如果注意看倪匡在一九八○年代所寫的那篇序，他的態度就稍微有一點點轉換了。據我所知，倪匡是年紀越大，對於玄學就採取越開放的態度，用比較通俗的說法來說，就是不再那麼鐵齒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衛斯理的態度其實也在轉變。我們必須強調，這本書是一九六○年代非常非常早期的著作，所以那個時候，倪匡跟衛斯理都完全不相信風水。後來，倪匡開始逐漸相信風水了。不過，這邊有一個很有趣、很好笑的故事，倪匡親口講給我聽的，他說他曾經碰到一位自稱所謂風水大師，聊了幾句之後，倪匡大概就有點不以為然；我不知道是用說的、還是表情感覺起來不以為然。那個大師就有點不高興說，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會看風水。倪匡的回答非常非常妙，倪匡說，我絕對肯定、絕對相信有風水這個現象、這門學問；因為那個時候已經是八○年代，倪匡的想法都改變了。後面還有一個但書，但是我不相信你會看風水，那個風水大師更生氣說，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懂得看風水，倪匡說，因為你收錢，而且收得很多。好像不太符合世外高人那種感覺。

梅：是，很有意思喔。好，我要說的是《風水》這篇是他的早期的作品，那個時候他還不怎麼相信風水，此時此刻的他已經不一樣了，所以如果他要再重寫《風水》的時候，他會用這樣子的方式寫嗎？

葉：我想大概就比較接近一九八六年他寫的那個序，就是他會把風水存而不論，他會承認這個現象，但是他絕對不會強作解人。

梅：是的，所以葉李華筆下重新再寫這篇的時候，可能也是用存而不論的方式跟態度囉？

葉：我想應該會這樣子吧，因為這樣子的話，才既符合他的原作精神，又不會違背科學精神。

梅：是的，好，節目最後，是不是可以請葉李華教授跟我們預告一下下一回我們要談的。

葉：好的，下一回我之前已經作了一個小小的預告，我說一九六六年年初的時候，衛斯理還沒結婚，一九六六年年底的時候，衛斯理就結婚了。關鍵在哪裡呢？關鍵在於這本書叫作《天外金球》，這四個字顧名思義就是天空外面一個金色的球。《天外金球》有樞紐的作用，是衛斯理跟白素從訂婚到結婚的一個過程。

梅：嗯，所以我們下一回，在節目裡就要來介紹這本書《天外金球》了。

葉：這個《天外金球》很有趣，它跟宗教、尤其是跟密宗結合在一起。

梅：哎喲，他真是博學耶，什麼都要去涉獵喔。

葉：當然。

梅：好，今天我們這個單元就到這裡告一個段落。謝謝交通大學科幻研究中心主任葉李華、葉教授，謝謝你。

葉：謝謝梅姊。